贾淑玲
小楠看到街头那个坐在手摇三轮车上的残疾男人,就有说不出的厌恶。
那个街头,是个小市场,穿过那条街拐个弯,就是小楠的家。那条街是小楠出入的必经之路,出入就会看到那个残疾男人,这让她每天都有片刻的不愉快。
残疾男人,每天摇着他的三轮车出现在街头,他的三轮车后面,竖起一块大木板,板子上挂满了气球、跳绳、充气玩偶、漫画纸卡等一些廉价的玩具。他看上去五十多岁,因为瘦,颧骨显得越发的突起,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张灰黑色的脸。仿佛永远没换过的黑色裤子,风一吹,膝盖下面两条空了的裤管随风一荡一荡的。
离街头三百米,是小楠任教的小学校。残疾男人曾经堵在校门口守着放学的孩子,被校长赶走了,说是有交通隐患。
她第一次看到那男人的时候,心微微一动。一个失去双腿的残疾人,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生存,这一点值得尊敬。
小楠记得后来的一天,行人特别少,她看到残疾男人神情恍惚,目光呆滞地瞅着路面,心中一动,走了过去,眼睛在他的货架上搜寻,她想买点什么,可实在没有什么是可以买给自己的。随便拿了根跳绳,准备送给邻居的小弟弟玩。就在她拿钱包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男人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胸部,小楠的脸一下子红了。递钱时,男人的手不是去接钱,而是向小楠胸部伸过来,吓得小楠扔下钱,转身跑了。
小楠再路过街头时,目光总是有意避开那个男人,逃一样地穿过。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这个男人那令人厌恶的目光紧盯着自己。
一个傍晚,小楠的男朋友领着一个男人,在一个拐角的街口,砸了那个男人的杂货架。
残疾男人消失在街头,对别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同。小楠事后虽然埋怨男友不应该,但现在却可以悠闲地走过那条街,顺便还可以看一看路边地摊上的货物。有中意的,她也会买上一两件。
一段日子后,当小楠回家路过街头时,她差点叫了出来,她发现,那辆手摇三轮车又停在了老地方,那两条空了的裤管,依然在风中一荡一荡的。她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一麻,飞快地穿过那条街,他感觉男人的目光依然跟随着她。
深秋的风吹落了树上的叶,寒意阵阵袭来。
一天傍晚,天渐渐黑下来,街头的小贩们都散了。路灯下,那辆手摇三轮车,依然那么固执地停在老地方,那空空的裤管在风中起舞。
小楠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下意识地拉了一下风衣的领子,从那个男人面前走过去。这时,从街边一家啤酒店里出来两个年轻人,染着黄黄的头发,嘴里哼着跑调的歌,两人一见小楠,晃悠着堵住去路。
小楠挺害怕,虚张声势地大声说:“你们让开,不然我报警了。”
黄毛怪笑着不肯让开。她听到后面有人喊:“丫头,过来,帮我收摊。”小楠回头,看到喊自己的竟然是那个残疾男人,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男人又叫:“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快过来。”小楠迟疑了一下,跑了过去。
那两个黄毛一见,晃悠着追过来。
残疾男人把小楠拉在自己的三轮车后,三轮车挡在追来的黄毛面前。
“老东西,躲开,别挡哥们的好事儿。”两个黄毛咄咄逼人。
“这是我女儿,你们不许碰她。”残疾男人坚定地说。
“哟,你个老废物还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说完两个黄毛大笑起来。其中一个上来拉那个残疾男人,一下子就把他从三轮车上拉了下来。残疾男人趴在地上,用力抱住这个黄毛的腿。这黄毛挣两下没挣开,用力抬起腿,猛的一踹,残疾男人撒开手向后倒去,后脑勺正好磕在马路牙上,他痛苦地哼了一声,血顿时涌了出来。
见到血的两个黄毛愣了,撒腿就跑。
秋风还在阵阵地吹,黄叶纷飞。不时有黄叶落在躺着的残疾男人身上。小楠走过去颤抖着抱着残疾男人,像抱个婴儿。
男人看着她,艰难地微笑,慢慢抬起手,向小楠的胸部伸了过来。男人的手落在了小楠胸前的那枚金色玫瑰胸针上,像抚摸一件宝贝,而后手一滑,无力地垂下来。
医院的长椅上,小楠拿着那枚胸针在发呆。
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医生把一张照片递给小楠,说:“他让我告诉你,他现在去找她的女儿了。”医生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这个人我认识,去年他和女儿一起出了车祸,女儿被撞得很惨,送到我们医院就不行了,他失去了双腿,不过,受了刺激,精神偶尔不太正常。”
照片上,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漂亮女孩儿,她的胸前带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金色玫瑰胸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