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悠燕
好像是不经意间掉队似的,夜幕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他们留在了山上。
大雨像一片巨大的瀑布,从变黑了的天空中倾泻下来。男人和女人站在阶沿上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天边偶尔划过一道闪电,接着是一阵霹雳般的雷电声,女人不自觉地把身子往男人身边靠了靠。男人感觉到了,他的心突然感到一种被需要的温暖,他握住女人冰凉的手。从女人的发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馨香,敞开的衣领里露出了洁白、瘦削的胸骨。男人忙转移视线,脸颊微微地有些发热。
“我们进去吧。”男人说。
宾馆里灯火通明,总台前三三两两地站着被暴雨留下来登记的客人,女人轻轻地抽出被男人握住的手,从包里掏出面纸擦脸上的水珠。
“一间房。”她听到男人的说话声,女人站在旁边,没有吭声。她悄悄地瞥了一眼男人,男人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
两人梳洗完毕,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欢快的铃声仿佛与房间里的单调空气格格不入。男人歉意地对女人笑了笑,说:“我去接个电话。”他去了洗手间。女人把电视音量调低,隐隐约约地从那儿传来男人有些烦躁的言语。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感觉陌生和孤单。
女人从包里掏出手机,按了号码,没有人接听,她看了看时间,这么晚了,他竟然还没回家。
男人接完电话出来的时候,女人刚好把电视换到一个体育频道。绿茵场上,德国队与意大利队正踢得难分难解。男人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说:“我从小就喜欢踢足球,读大学时还是学校足球队的队长呢。”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是吗?可不是,你别看我现在很瘦,小学和中学时我还练过武术呢。”两人都笑了起来。
男人坐下来看女人的眼睛,他发觉女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特别好看。女人红了一下脸,眼神慌乱地闪到电视机上去了,可她无心再看,分明感觉到男人热切的目光。当她忍不住去看男人的时候,他却如她一样慌慌地把视线投向电视。女人想,男人很可爱啊,不由微微地又笑了一下。当男人忍不住再次回转头去看女人的时候,他发觉女人也正看着他。他们就这样在试探、躲避、寻找中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
夜深了,男人和女人拥吻而睡。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声音,仿佛天地间安静得很。突然,床头的电话铃响了,两人对视着,似乎有些犹豫。男人清了清嗓子,拿起话筒。女人看着男人,感觉心脏一下子停住了跳动。
“打错了。”男人搁下电话,看着被窝里的女人,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瘦瘦的脸颊、锁骨和不太饱满的乳房。女人闭上眼,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我很寂寞。”
男人的目光掠过女人,散乱地盯着某处,好像忆起很多遥远的往事,他叹息似的说了一句:“是的,我也很寂寞。”
天亮的时候,男人和女人坐在餐厅里吃饭,两人吃得都很少。男人说:“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女人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么,能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吗?”
“……”女人低下头,佯装喝果汁,突然想起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只是,他们哪里算得上呢,只能说是萍水相逢罢了。
男人有些怅惘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雨早停了,阳光穿过窗户晒到他们的身上,一下子,他们感觉好像回到了现实:忙碌的工作,人事的纷争、焦虑的心情、平淡似水的婚姻……
结账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掏出钱来,服务员愣在那儿,不知该收谁的?男人按住女人的手,坚持付了钱。
女人说:“我付我自己的那一半。”男人看着女人固执的神色,有些惊讶,但他还是收下了那一半的钱。两人坐在那儿,看着对方,突然间,仿佛显出了陌生人的尴尬,想到昨日的亲密,一下子显得无措起来。
“我送你下山吧。”男人说。
“不用了,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他们各自找到旅游团的时候,又显出了那种若即若离、淡然而不失礼貌的态度。这是一个由散客组成的旅游团,导游说:“……明天我们将要返回了,剩下的时间希望大家玩得开心、愉快。我是小鸣,希望大家记住我。”
男人和女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交织在一起,那当儿,他们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