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
老张走进浴池,在大厅换了鞋,然后缓缓地走入男浴室。老张缓缓的步履透出一股惬意,透出一股悠闲,却也透出些散乱。这是星期一的上午,一个人们休息了两天后又忙忙碌碌新一周开始的第一天,而且还是上午。该是多么让人匆忙的上午啊!就是如此让人感觉都忙碌的上午,老张却缓缓地走向浴池,而且是每个星期一的上午。这是老张退居二线后每周的必修课。
老张脱衣服的动作很迟缓,让人感觉很笨拙。服务生不时地瞄一眼老张,老张迟缓笨拙的动作让服务生心急,恨不得过去三下两下扒光老张的衣服。当然,服务生不敢,而且目光也不敢总飘向老张,如果让老张发现的话,会让老张认为自己哪里有缺陷,会让老张发怒,骂他个胆战。顾客永远是上帝,虽然来到这里的顾客都光着。
五分钟后,老张终于脱完了衣服,把衣服在浴柜里放好,锁上,用手拉一拉,锁好了。把手牌套在手腕上,拎起浴包,摇晃着白胖的身躯向白云缥缈一般散发着淡淡水气的浴室里面走去。
老张站在喷头下面,让细细的水流把自己浇湿,湿上两分钟后,再把水流加大,刷刷的水流就在老张还十分富有弹性的肌肤上跳跃着滚爬着落在地上。
淋浴了十分钟后,老张关了喷头,扯上毛巾,向桑拿室走去。十分钟后,一身汗水的老张走了出来,在喷头下冲了冲,然后向搓澡间走去。星期一上午搓澡间大多没有人的,整个浴池里也没几个人,晨星一样的几个人也都像老张这般年龄或更老的。老张走到搓澡间门口时冲服务生轻喊了一声:“搓澡,叫老李。”
很快,老李便来了。老李穿着一条大裤衩,上身精光,皮肤有些黑,也有些瘦,隐约可见条条肋骨,不过两只胳膊倒是很粗壮,是长年累月给人搓澡练出来的。老李比老张年龄还要大上两岁的,这样年龄的搓澡工在浴池里很少见,年龄大的搓澡工,年轻人不愿意用,不光是体力差力道不行,让一个老者给自己搓澡,本身就感觉不舒服。常来浴池洗澡的大多是年轻人的。老李还能在这里坚持给人搓澡,原因诸多,但有两点原因是最重要的,生活条件所迫是极其重要的一条,手法好也是极其重要的一条。因手法不赖,甚得像老张这样年龄或更老一些人的喜欢,浴池便允许老李在这里干下去。
老李看是老张,咧嘴一笑:“来了!”朋友般的亲切。老张是老李的固定客户,老李是老张的固定搓澡工,两人早已如朋友,每周的一次搓澡,都如老友小聚。老张躺好后,老李便从老张的脸开始,一点点地搓下来,连脚趾丫都不放过,力道不轻不重,有如抓痒,不挠痛皮肤又正好解了痒。而且,老李手动嘴不闲,与老张拉话。当然,大多时候,老李说的都是羡慕老张的话,羡慕老张轻轻闲闲一个月几千大洋,不像自己,一天到晚,汗水一身,钱却没几个。往往这时,身心俱坦的老张便安慰老李说:“瞧着轻闲,其实也累呀!你是身累,我是心累呀!”老李便刻意地看眼老张的脸,一脑门子的抬头纹,深刻得刀刻般。老李便叹口气:“都累!各有各的累。”
十五分钟后,老李把老张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通通搓完,一盆温水刷地冲掉老张身上的泥垢,声音不大却绝对响亮地叫了一声:“好嘞!”老张爬起来,晃动了一下身躯,满足地笑笑,老朋友地冲老李摆摆手,走出搓澡间又去冲洗。
这日,老张搓完爬起来时,老李冲老张笑了一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老张的心就动了一下,起身冲老李说:“是不有什么事想让我帮个忙?说,咱们是老朋友了,别客气。虽然我退了二线,但有些事还是能办的。”
老李就又笑了一下,伸手在自己的后背上抓了一下说:“帮我搓一下吧,好长时间没搓了,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呀!”
老张一下愣住了,愣愣地望着老李,像是没听清老李的话。老李看老张突然愣住了,心里咚的一声,脸一红说:“今个儿的搓澡费我不收。”
老张像是突然惊醒了似的,边快步往出走边说:“我突然想起个事,得赶紧去办的。”走了两步,回身冲老李举了一下手牌说:“68号。”说完,快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老李听到自己心底发出了一声什么断裂的脆响。
老张再来洗澡,搓澡时总是冲服务生特意叮嘱道:“叫个年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