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洋的故事讲到这里,我妈的饺子已经端上来了。寇洋的故事也如黄粱一梦,该到了醒醒的时候了。我拍拍她的头,拉她起来一起剥蒜,倒醋,洗手,布置碗筷……任何时候日子都要过下去啊。倒是香喷喷的饺子和米醋,像生活本身的样子,淳朴而自然,比网络幻影更为实在。
31.QQ男友
在送走寇洋后,她成了我和我妈经常谈起的人。“一个女孩子生活不容易啊,女孩子要有心。”这是我妈常慨叹的。她老觉得寇洋没心计,虽然可爱,却有点傻傻的。我越来越喜欢跟我妈聊聊世态人情,她说话往往话糙理不糙。家有老人是一宝。以前嫌她烦,现在凡事都想听听她的意见。
寇洋也禁不起念叨。有一段时间她常打来电话,聊聊最近的经历。我最喜欢她这样说话:“一个人也挺好的啊!那天回家懒得做饭,就去饭馆了。一进饭馆,服务员问:小姐几个人?我说就一个。然后自己拣了个靠窗户的座位坐下。涮火锅,点了几盘青菜羊肉什么的,要了一瓶啤酒。自己涮得还挺热闹。”她边说着,我边在头脑里勾画着这幅画面,的确是名士风流的做派,一扫怨妇的自怨自艾。
这天晚上她又打来电话,兴冲冲地对我说:“我在QQ上新认识一个男孩,我觉得他跟你挺合适的。我向他介绍了你,说你是绝对感情专一的人,除非对方有了外遇,否则绝不会离婚的那种人。他挺愿意见见你的。”
我那时家里还没有电脑,单位电脑也是只有一两台供大家查资料,所以还不大知道QQ是怎么回事,自然也没有。我说:“你不自己留着,给我干什么?”她哈哈笑起来:“人家还没结婚呢,找我不合适。”
到了30岁,我已经感觉到周围人介绍的对象越来越少。朋友介绍的人,总比那些毫不知底细的婚介所里认识的人,让我感觉踏实些,我就同意见面了。
见面这天,约在王府井百货大楼张秉贵塑像前。王府井虽然人来人往,但站在张秉贵面前徘徊不去的人,恐怕只有我。出于习惯,我又早到了一会儿。女孩一般应该迟到一点以显尊贵,但对于时间观念强烈的我来说,宁肯早到。
当对方也在约定时间赶到时,我发现那是一个很不错的男孩。他一身普通的干净衣着,中等个儿,戴着眼镜,头发又黑又有点卷,长相一般,东北口音,学计算机的专业人士,部队借调到海关下属机构帮忙的工程师。
他请我到附近的星巴克喝咖啡,一起聊了一个小时,最初印象都很好。谈的什么现在都忘了,但有一点印象深刻。他说他哥哥的孩子只有几岁,最爱看广告,因为广告变换画面的速度很快,能吸引小孩的注意力。这是我从未想到的,虽然我也看着侄女长大,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说明他善于观察,善于动脑筋,是个细心的人。
回到家,我给寇洋打了电话,告诉了她我的最初印象:“他人挺好的,很稳重,有修养,长相一般,我觉得他左右脸有点不对称。”寇洋呵呵笑着,似乎有所心思,漫不经心地支应着我:“可别以后遗传给孩子。”真是扯淡!
第二次见面,我俩去了趟顺义,到我同学家玩。之所以想到那里,是因为我答应给同学带一些书去。但路途遥远,书又沉,有这个小伙子陪同,再好不过了。还算顺利,到了同学家,我们一起吃了饭,聊得挺愉快。我跟同学也多年未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工程师偶尔插些话,但并不打扰我们,显得十分有涵养。不管怎么说,跟有涵养的人交往,是件愉快的事。
回来时,我们在东直门倒地铁。我已经快累散架了,毕竟路途遥远。小伙子说:“要不等会儿你到我王府井的办公室去看看,星期天也没人。”我说:“下次吧。今天太累了。”他笑笑说好。很快我俩就愉快地分手了。
我和这个小伙子的故事到这里基本结束了。
接下来的一周,他再也没有打电话联系我。我感觉很奇怪。这是什么意思呢?他如果不愿意跟我交往,分手时干吗还邀请我去自己办公室看看?难道是我的态度给了他错觉?如果是这样,我不妨给他打电话。
我拨通他的电话,问他周末是否有时间见面。他向我解释,自己调回部队了,得隔周才能进城。而且,部队周末有比赛,必须得参加,出不来。我忙说:“没关系没关系,等你有时间再联系吧。”此后,他再也没有联系过。
有一个月时间,我绷不住了,打电话给寇洋,向她讲了这段莫名其妙的经历。她说:“他最近也没上QQ,等我见到他问问情况吧。”此后,也再无寇洋的电话,她已经不再给我打电话了。
其实世间的事,只要有耐心,总会弄得水落石出。就像我们什么东西找不着了,马上去找,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倒是隔一段时间,我们不再找了,它却冒出来了。
大概不到一年时间,我就听说寇洋结婚了,嫁的是军人,搞计算机的。我有点恍然大悟,但又不敢确定。有时偶尔碰到寇洋,她也躲躲闪闪,客气几句就很快消失,完全不像老朋友的样子。后来,寇洋又怀孕生子,开了公司,小日子已经蒸蒸日上了。
我至今也没有求证她到底嫁的是不是那位军人,不过直觉却告诉我是。有时我和我妈聊起这段经历,我妈哈哈笑道:“哎呀,这怕什么呀,你成人之美了,多好的事。寇洋也是,自己不敢去见人家,先让你去试。这本是好事,人家没看上你,还是觉得她好,这是人家的选择。寇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况且,他们俩小日子过得又这么好,还是缘分呗。”
我听得出,我妈很想念这个笑眯眯的“没心眼儿”的女孩。
我从来没有生寇洋的气,如果事情真如我所想,为她帮了这个忙,我也不算有所失。只是,此后生活中再也没有出现寇洋这个朋友,还是让我觉得有点遗憾。
32.千里之外的人
新家还接待了一位从未见过面的男性朋友。此事说来话长。
多年以前,有一次因为作者稿费问题,我打电话到外省某市的日报副刊,责编就是兰伯朝。谈完了相关事宜,他还不想放下电话,又拉拉杂杂地问了我许多情况,比如你们报社多少人、发行怎么样、你哪儿毕业的、工作多少年了……这些问题如果换了别人问,我可能不会耐心回答,但是电话里兰伯朝的语调沉稳热情,声音苍老,我估摸着他有50岁左右,对于这样一位长者,应该有所尊重。
兰伯朝非常看重我们报纸,为了与我能长期联系,他开始主动给我寄报,逢年过节,他还会寄我一张写满龙飞凤舞的繁体字的明信片,所写的全都是过年话。我更加确定这是一位年近半百的中年人。
兰伯朝隔几个月就会往我办公室打电话闲聊一阵,当然也都是围绕着工作闲聊。这与我们办公室的气氛很不协调,大家都忙忙碌碌,一个人抱着电话一刻钟甚至半小时,会显得非常扎眼。我觉得这位同行也没什么恶意,就跟他说,既然他们晚上加班,有时间也可以往我家里打,不一定这个点打到办公室。我的话很委婉,他大概没有明白他的电话不合时宜,而是认为我们私交更近一层,于是欣然挂了电话。以后就变成三四个月的,往我家打了。他往往会说:“啊,我加班到十点来钟。想起很久没给你打电话了。你们的报纸我每期都看,很爱看你编的版。”我惊讶他这么晚还不回去,跟他匆匆聊几句,就催他赶快回家。
他有时候会透露一下自己的心迹,问问我们报社的收入,在北京发展的机会是不是很多。我奇怪他那么大岁数,还有做北漂的打算。他说:“也是很犹豫,自己这边发展也挺好的,这个岁数到北京重新开始也挺难的。不过,老在这里,感觉也没有太大突破。”
这样过了三四年,我买了房,搬出了原来的家。这一天,新家里又接到他的电话:“哎,我打到你家,你家人说你搬出去了。然后大概是你侄女,告诉了我这个电话。”我说是,刚买了房子,还没来得及通知所有朋友。他想问,似乎又欲言又止。我估计,他大概从电话里感觉到了我搬出去挺诡异。我是不打算跟他说这些烂事的。他又闲扯到自己的外甥,说考进了北京的重点大学,他“十一”要来看看外甥,顺便到北京玩玩。
我问:“你一人来还是一家三口都来啊?”
他笑道:“你是希望我一人来还是都去呢?”语气显得暧昧而有几分试探。
我的弦立刻绷紧了,为了让他不要误会,赶紧说:“我的意思是,你要一家三口来的话,住我家就行了,不用客气。”
他有点无精打采:“我就一人去,看看我外甥。”我说那来我家做客吧,然后告诉了他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