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空旷的原野上,一辆马车孤单的在奔驰着。远远地,不甚看得清它的样子,只是望在四周由马蹄掀起的黄灰中,让人有种错觉,像是那宝马随时会拖着那不起眼的马车飞驰着冲上云霄一般!
待到近处才发现,那马车在飞腾的黄灰中奔驰良久,竟然纤尘未染。
宝蓝色的马车布帘一角有一个圆形的图标:广袤天地之间,大海和日月星辰组成了一幅和谐的图案,静静躺在朱红色的圆形章内!这图案和谐到让人第一眼很难记住,倒是马车四角的飞檐上各挂着一盏琉璃风灯,显示出这马车低调的奢华,让人不禁遐想,里面坐着的是何许人也?
马车减慢速度,进入了前方一个小镇,苦水镇。
发源于众神之山昆仑山的弱水和青水在这苦水镇以西交会,短暂的交融后又分道扬镳。两条圣水的到来却并没有给这镇子上卑微的人族带来什么实惠,只留下旱季干涸的盐碱地和涝季苦涩难咽的井水和这个悲戚的地名儿“苦水镇”。
不过贱民们似乎特别留恋这块土地,三大神族统治下的华国、轩辕国和中容国三国版图夹缝中存在的这个徭役不侵的小镇,在这些如蝼蚁般的人族的经营下倒是柳绿花红起来。而这小镇也是通往西昆仑的必经之地,二者相加所以“苦水镇”便渐渐繁华起来,成了世间一个鱼龙混杂的奇葩之地。
进到镇子里,马蹄在青石路面上得、得、得的敲着,车轮不时碾压到积水的坑洼,溅起一些带着泥污的水花,街面上冷冷清清。
雨后的苦水镇气温下降得厉害,又有一雨即成冬的说法,偶尔路过的个把行人都是袖着手,脖子缩得低低的,跺着脚直直往酒肆里钻去!
酒肆前挂的红灯笼在夜风中招摇,在雨水洗礼后的青石路面上洒下一片流光溢彩的梦幻色。
忽的,临街最近的酒肆里传来一阵哄闹,乒乒乓乓的碎裂之声和着暴喝声在阴冷的夜里显得有些扎耳,接着还有高声的谩骂和嘲笑,像是温柔乡里因斗鸡走狗的场面失控引发的骚乱。
马车这时刚刚路过喧嚣的酒肆,“哧溜”一声,一只大黑猫便窜到了车厢内。
面色黝黑的驾车男子,见到这来不及阻止的一幕,矍铄的双眼闪着迷茫的光,又不敢擅自掀开帘子,只得手执马鞭在车厢外诺诺的询问道:“公子?”
“无妨!”车厢**传来慵懒的天籁之音。
赶车的小子脸瞬间红透了,心内不可名状的升起一股懊恼劲儿来,这该死的野猫破坏了自己原本将要圆满完成的任务!
原本想着这次赶车任务完成得好,公子也许就会留下自己在身边历练了,现在因这个半路杀出来的臭猫全泡汤了!驾车的那名叫红光的小子,心情忽然变得一点儿都不清明了!
车内,四目相对,白衣公子斜靠在榻上,矮脚几上的红泥小炉内沸腾的水声和氤氲的蒸汽也没驱散这诡异的气氛:白衣公子只两个指头便拎住那野猫般窜入的孩子的后衣领儿,那孩子四脚凌空挣扎着,却愣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小脸乌漆麻黑,一口白白的牙因着过于夸张的笑,突兀地挂在脸上!
那脏脏的小家伙听见车外喧闹开来,便鬼机灵的低声开口求饶:“大人救命,大人救命!”
三言两语后,苦水镇第一酒肆临江楼的掌柜薛不平对着驾车的红光和红光身后的马车及马车内的贵人深深鞠了一个躬,恭送马车离开!
隐居在这苦水镇二十年,薛不平知道在这大荒之中能够拥有一辆这样马车的应当非神族莫属了,再单看那车上的布帘,用的就是神族织女织就的天丝云锦,那布帘一角华美的图章更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自己得罪不起啊!
不过,想着今夜让这个阴沟里的小臭耗子就这般白白溜走,薛不平还是有些愤愤,今夜砸了的场子谁来赔?转念又想,这臭耗子的娘亲过世前总是和自己有些交情的,如今为了些许黄白之物把这小耗子追到穷途末路,心内又有些不忍!
听说神族对贱民极为残忍,用人族孩童炼丹炼药之事时有发生,薛不平不敢再想下去,狠狠地啐了一口“短命鬼!”刚要抬脚走,却最终没有力气抬起,立在风口半晌,打了一个冷噤又叹道“哎!.....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哟!”感叹一声后,薛不平薛大掌柜依旧挂上招牌式的笑容,回大堂收拾残局去了!
马车缓慢行出去许久,红光再也忍将不住了,起先原本以为是只野猫冲撞了,不想方才被苦主追住纠缠,才知道那道黑影是个活生生的人冲了进车厢!方才如若公子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真是百死难辞其咎!
此刻红光万万不敢再奢求能留在公子身边历练了,只求回去族长不要抽了自己的筋儿才好!
想到这里红光满怀担忧的、又试探的向车内问道:“公子?再往西咱们便要出苦水镇啦!”
车厢内白衣公子和臭老鼠的对视被红光不合时宜的话成功的打断,白衣公子邪邪的一笑!
眼前这臭东西当真有趣,说它是猫?不如说它是一只阴沟里的臭老鼠来的更贴切些!
灵巧是灵巧,双目还透着些狡黠,只是身上又脏又臭,被拿住了,还不安分,像只垂死挣扎的臭老鼠一般恶心的扭动着骨瘦如柴的身子,还妄想着欲将那捏着油乎乎鸡腿儿的爪子往自己月白的衣衫上蹭!
哼!白衣公子一阵本能的厌恶,双指轻轻一甩,“啪!”的一声,那臭老鼠笨重的脑袋和瘦骨嶙峋的脊梁撞在了车厢上!
随着碰撞,胸中似乎有一股血腥之气上涌,刚刚涌到喉头,那臭老鼠似的孩子便大大吞咽了一口吐沫,硬将那血腥之气压了下去!
冲击四肢百骸的疼痛没能将脸上的笑颜完全淹没,那笑颜只是像林中的含羞草遇到陌生的触碰,倏的收缩起来,不到片刻,便又被另一种生存的本能唤回,重新挂在脸上!
娘死前说过,想要活下去便要学会笑,娘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是,这些年即便自己始终保持着笑,有时笑得牙齿都打冷噤了,自己挨的打还少吗?
不过,娘说的话兴许又是对的,毕竟自己活了下来!每当看到冬日里苦水镇外焚烧厂烧掉的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尸首,小石头总是庆幸娘死前还给自己留下了这句能活命的话!
其实自己有时候想,娘的那句话说通了其实就是一个道理,想要活下去脸皮便要厚些,脸皮厚些,在这薄情的世上便能活得久些!
自己那苦命的娘便是吃了脸皮薄的亏!是了,自己定是生的像寡情薄意的爹爹,所以总是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看着那臭老鼠脸上丰富的表情,白衣公子心内似是微微一动!
这个小家伙明明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人族孩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能冲开马车外的防御结界还毫发无损的窜入车厢,这情形......当真是值得好好研究一番的!
等等,这家伙身后难道说或有什么阴谋?想到阴谋,白衣男子的心脏跳动得更加激烈起来,这些年,自己当真是无聊透顶了,能有人和自己玩一玩阴谋阳谋的也不失为一件乐事啊?
白衣公子脸上寒冰微化,对车外的红光道:“一直往西,到镇外的白水台与朱雀他们会合!”
车外的红光听见公子洪亮的声音,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了,恭敬的答一声:“是!”便心无旁骛的驾车往西而去!
车厢里的臭耗子听见白衣公子对赶车人说的一直往西的命令后,小小的手掌心一直在不断地冒汗,心脏却如擂鼓一般,震得脑袋直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