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之子于归（三）
牧野上空，随着猎猎风声而来的还有呛鼻的血腥味！纣王这柄尘封万年的绝世宝剑，终究是大开杀戒了！自己这双手辗转杀死了多少人？灵若的心内微微一颤！人命？在这乱世，终究是不值当的！
帅帐前的红毯，仿佛带着滚滚的血浪，从天边奔袭而来，灵若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站在这红毯一端的，只是在这一片妖红中灵若感到心头热血沸腾，这是从未有过的征兆，灵若微怔，原来自己也有着嗜血的灵魂？
红毯畔黑压压的两列士兵整齐威严，没有丝毫败军之将的前兆，在这样浓烈的阳刚之气下，灵若微微挑了一挑眉，随撩开衣摆即大步往前走去。
帐前，一袭玄甲长身而立的是谁？灵若的眼前被白光一闪，脑中出现了纷乱而不真实的画面，然而短短一瞬便被坚韧的神经镇住，鼻子竟然微微酸了，那双眼睛，在结魂后第一次正视！
双目犀利如鹰隼，却清明如秋水，此刻正半眯着瞧着那一身白衫、背后跟着一头奇兽的女子。眼中波澜不兴，却又饱含了千言万语，灵若的心微微疼了一下下，针刺般，似乎自己都感到了心脏倏地收缩，原来趋利避害是万物的本性！
灵若自嘲的笑笑。“趋利避害”？自己今日也不能免俗！广袖中的手紧紧握了握，还未来得及守住眼泪言笑晏晏的开口，对面男子忽的飞过一句：“你来了？”
不惊不喜，不怒不悲，无爱怖憎！
面前的容颜仿佛石雕一般，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随着这句波澜不惊的话停止流动，灵若的心却因着这一句你来了，刹那碎成千片万片，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是的，我来了！
我来要回我的债，我来拿回你的命，你若知道我一袭白衣下是这样一颗肮脏的心，你还会在这里安然若泰的问这句话吗？
然而，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出口，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却驱使着嘴巴说出这样一句惊世骇俗的话：“你好吗？”
灵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丑丑背上时自己想过的千般万般台词如今竟然都用不上了，自己明明是要来说服他接受将死的命运，不要再把无辜的人牵扯到命运的报复中来，可此刻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商纣似乎年轻了许多，命运改变，居然连光阴都逆转了？
望着那刀刻般冷峻的面容，清绝的眼眸，没有往日的半丝昏聩之色，如若假以时日，说不定也是一名造福苍生的圣主！
灵若的心忽然软了，或许这天神般的男子真的能掌握住属于他自己的命运呢？
自己不过假借他人之名睡在他身畔几日，为何当日竟会如此托大，一时冲动来牧野战场想着能说服他放弃自己的希望、放弃生命、乃至放弃荣耀来成全自己的希望呢？
想到自己的自私，灵若忽然有种想逃开的冲动。
“别逃！”灵若的一举一动竟落眼中，商纣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女子。对前世的记忆依然模糊混沌，可见到她，自己便感到不同了，是那种叫做“爱”的感情回来了吧，此刻它正充盈满自己干涸的心脏！不再是躯壳对躯壳的占有，而是心灵的震颤，见到这个女子，胸膛内跳动的那颗心便抑制不住的狂跳，是的，这感觉分明是自己对前世的最清明的记忆！
“别走！”说话间亦轻轻挥手，橐橐的军靴声响起，两旁的士兵列队退下，气氛略显缓和。
“没用的，留不住的，留不住的！”灵若不知怎的了，此生第一次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在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男子面前哭开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这个怀抱好温暖好安全，像是要睡过去一般！
对于她的泪水，每一滴每一滴他都懂，不怪她，怪只怪自己总是慢半拍，在刚刚的那场梨花雨中，自己对前世的记忆慢慢充盈满脑海，全数记起来了，上天何其残忍，竟然要自己生生世世与她错过吗？是不是自己戾气太盛，修为太浅，竟然换不到半世真心相偎吗？罢了！罢了！放手亦是一种成全，就让命运回归它本来的轨道吧！
浑厚的手掌握住灵若的双肩，四目相对，却无半点狎促之意，“别哭了！若儿，一切如你所愿！”灵若还未来得及参透其中缘由，商纣的薄唇带着沁骨的凉意落在自己的眉间，犹如蜻蜓点水，耳畔忽的传来一句“以此为凭，许我来生！”
决绝留恋，却显得没有半点想要人家回答的诚意，玄甲男子决然的后退一大步，双手一松将灵若安然的放在原处！
灵若一双哭红的眼睛惊异的瞧着商纣，他却不再瞧她！
背过身去，只觉灵若的目光还在瞧着自己，商纣已然无法在转过身来再看一眼，心如刀绞，只故作轻松道：“既许来生，此世，死生不复再见！”
经历了那么多，灵若已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妖了，她对自己的前世也有过许多猜想:譬如蚩尤如何，譬如紫微北辰如何，譬如自己又如何如何能让两个男子倾心，这些问题早在轩辕坟的茅庐中夜夜失眠时在灵若的脑海中百转千回了，正因如此此刻才会如此心痛，为这两个大好男儿心痛，也为自己心痛！
“九哥，保重！”灵若白衣翻飞驾着丑丑离开，当真没有再回首！
帅帐前的玄衣男子，久久不能自拔！
“姜九！姜九！”层层密林中那红衣女孩的呼唤声在耳畔清晰起来，与刚才的一声九哥重合在一起，胸中忽然翻腾起一股血腥之气，随着那穷奇身受扑棱翅膀的声音越来越远却再也抑制不住，帐幔上盛开出了朵朵血红的梅花，在飒飒风中显得有些冷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