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逸再醒来时,已身在牢中,手脚也被精钢锻造的镣铐锁住。他摸了摸肋骨,兀自痛得不得了,腿上也多了几道口子,想是摔进树林里划伤的。他看了看牢房,心中不禁气愤不已:金无忌这贼子,无缘无故打我一顿,还把我关起来,真是无法无天!
心中正咒骂不已,却听走道里传来脚步声,那人走到栅栏前面,罗逸一看,竟是宫笑武。
‘是你!’罗逸奇怪道。
宫笑武道:‘打开牢门!’一卒子过来,将牢门打开。宫笑武走了进来,在罗逸面前蹲下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罗逸道:‘干嘛把我抓起来,快放我出去!’
宫笑武面色平和道:‘只要你说出舍利子的下落,就能放你出去。’
罗逸不解道:‘什么舍利子,你怀疑我拿了舍利?’罗逸忽然想起那日蒙面人塞给他的一包东西,不禁摸了摸怀里,却瘪瘪的,一无所有。
宫笑武道:‘陆松古亲手交给你的,你想起来了?’
罗逸一惊:‘陆松古,那个蒙面人自称陆松古,真的是他?’
宫笑武看着罗逸的眼睛,又歪头瞧了瞧他的脸色,疾言厉色道:‘你装傻!’
罗逸怒色道:‘我不知道什么陆松古,我只是去抓贼!’当下将那日的所见所闻合盘托出。说完,切齿道:‘定是那金无忌栽赃陷害我!’他心里实不敢相信是陆松古在盗窃寺中之物,即便是隐隐感觉他的眼神和声音就是陆松古的,也不能让他相信。陆松古在他心中是个乐于帮助他且真诚的人,怎么能是他!
宫笑武思索着他说的话,待他说完,才道:‘金无忌是去拦截偷走佛祖舍利的贼人,却拿到了你。’
罗逸高声道:‘不是我,是那个蒙面人!’
宫笑武道:‘那是陆松古。’
罗逸道:‘就算是陆大哥,这与我何干?’
宫笑武道:‘怎么会这么巧,你就跟他在一起,他还把东西交给你?’
罗逸道:‘我,我怎么知道会这样?阴差阳错!早知道,我就不撒那泡尿了!’
宫笑武道:‘不管怎么样,你先呆在这里,如果真是金无忌错了,我会帮你的。’
罗逸苦笑了笑:‘是我自不量力,却还要逞英雄。’
宫笑武笑着道:‘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做的。’却心想,能盗到舍利子也不错。说完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吩咐狱卒道:‘好生相待,多拿点酒肉!还有,给他上点伤药。’将罗逸一人留在牢内。
呆得两天,罗逸心中一有郁闷,便打坐练气,饿了便吃肉喝酒,记起师父教他法诀,日夜修炼真元不绝。
这一日,罗逸正打坐练气,听得牢外的传来脚步声,便知有外人进来,他打开眼睛一看,见小白站在那里,不禁喊出声来:‘小白!’
小白笑了笑,走进到牢里,在罗逸面前盘腿坐下,拿起他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抹抹嘴道:‘这酒不错。’
罗逸眼中一热,哽咽道:‘你怎么来了?’
小白道:‘我来看看你。那****出去撒尿,就没有再回来。后来庙里乱作一团,才知遭了贼,还好你不在,不然吵也吵死。’
罗逸道:‘我去抓贼了。’
小白道:‘我知道。’
罗逸道:‘找到陆松古了吗?’
小白道:‘找到了。’
罗逸道:‘怎么样?’
小白道:‘死了。’
罗逸失惊道:‘死了,怎么死的?’
小白道:‘被人杀死的。’
罗逸道:‘是谁?’
小白道:‘还没弄清楚。’然后说起那天的事来:原来那日金无忌将罗逸打昏之后,从他怀里搜出来一包东西,打开看却只是一团包袱皮,并没发现舍利子。等他再回去找陆松古的时候,却不见了他的踪影,自知中了金蝉脱壳之计。而后,李剑云和宫湘主也赶到了,金无忌见失了先机,只得与众人一起搜索,又恐有人找到后私藏舍利,便命家人分头监视。只到天亮,大家才在秋华山西边的芦花荡里找到了陆松古的尸体。等金无忌赶到,搜了他的身,依然没能找到舍利,只在岸边找到一些打斗的痕迹和几块黑色的鳞甲。
‘陆松古显然是被那些鳞甲的主人给杀死的。’小白道。
罗逸道:‘这下死无对证了?’
小白笑道:‘这也未必,到底没有从你身上搜出舍利来,定不了罪的。’
罗逸道:‘那可以放我出去了?’
小白道:‘还不行,毕竟你当时在场,有从犯的嫌疑。或许你能想起一些线索。’
罗逸道:‘我知道什么线索呀,被他们打得七荤八素的?抓贼不成反成贼了。’
小白道:‘别担心,大家还在四处寻找,总会有线索的。’
罗逸道:‘会不会有人私藏?’
小白道:‘这可难说。我看啊,这事只怪那金秋白那厮自作聪明。’
罗逸道:‘这怎么说?’
小白道:‘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庙里从大殿经过的情况吗?’
罗逸道:‘记得,怎么了?’
小白道:‘舍利子就放在大殿中间,用红布托着,也不着人看守,又不用宝函装起来,掩其光华,这种做法其心可诛!’
罗逸道:‘我记得那晚金无忌对陆松古所说的话,知道他们在下套。’
小白道:‘听袁焕成说,那日金家父子本是在监视他,却不想被陆松古得了手。金家也就这点伎俩,想引他上钩,然后便可不战而胜。’
罗逸缓缓道:‘金秋白已经把比武推迟了一晚,也有了五成胜算,定是他不容有失,才出此下策。’
小白道:‘只可惜了佛祖舍利。’
罗逸道:‘你出去跟他们说,我没有什么线索,关着我也没有用,还不如让我出去帮着一起找。’
小白道:‘要是他们不放你出来,我就天天蹭饭吃。’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宫家的大厅里,宫湘主对宫笑武道:‘还没有什么消息呀?’
宫笑武道:‘没有,城北百里之内都找遍了也没有什么线索。’
宫湘主道:‘城南呢?’
宫笑武道:‘还没找到。这事袁家难辞其咎,他们必然全力寻找,再者城南靠近渺青山,那贼子不会去自投罗网吧?’
宫湘主点点头道:‘那禹梅卿送来口信,愿意用雪衣交换罗逸。’
宫笑武道:‘叔父意下如何?’
宫湘主道:‘之前,金家要带走罗逸,我正巴不得,可惜李剑云不答应呀。说金家只是一面之词,难免严刑逼供,反倒将他交给老夫,说是宫家的人,自有宫家处理。现在都这么久了,也没从他身上拿到什么线索。’
宫笑武道:‘这罗逸怕是多半不知道底细。’
宫湘主道:‘我看他只是恰逢其事,反成了替罪羊罢了。’
宫笑武道:‘咱们用他来换雪衣,如何向金家交代呢?’
宫湘主眼一横道:‘交代什么,现在舍利都丢了,他们还能服众吗?我现在就是把罗逸交给他们,他们也不会要!何况,罗逸之父也曾待我不薄,我怎能背这不义的骂名?放了他正好平息罗家人的怨气,邀买人心,又可换回雪衣,更去了一个后患,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啊?’
宫笑武笑道:‘叔父英明,侄儿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
宫湘主看了他一眼道:‘那就交给你去办了。’
地牢里面,宫笑武让人解开罗逸的镣铐,一边道:‘你可以走了。’
罗逸起身道:‘抓到贼人了?’
宫笑武道:‘没有,那贼人怕是抓不到了。’
罗逸道:‘那怎么肯放我?’
宫笑武道:‘你这就是无头官司,没有结果的。你师父要救你出去,你这就走吧。’
罗逸道:‘放了我,你怎么交代?’
宫笑武道:‘放了就放了,你不走,早晚会连累宫家。’
罗逸点头道:‘我知道了。’
于是,罗逸随宫笑武走出地牢,见花铃和蟹咬金早在外面等候。花铃见到罗逸立即扑上去道:‘罗郎!’
罗逸抚着她的后背笑道:‘我没事。’推开她的肩膀,擦掉她脸上的泪水道:‘你这是梨花带雨呀,真好看!’
花铃‘扑哧’一声,娇嗔道:‘你还笑!’
罗逸道:‘笑都笑了,又能如何?’
蟹咬金在一旁道:‘公子,我们走吧!’罗逸朝他点点头,随二人而去。宫笑武在后面看着他们远去,‘唰’的打开折扇,且扇且吟道:‘金风拂却沾花露,从此方城不见君。’
渔船上,花铃替罗逸换了衣服,又改了容貌,三人乘船往南而行。原来花、蟹两人见罗逸被抓,又关押着不放,便去请禹梅卿帮忙,直至今日才救得他出来。
出了还真城,直奔翠屏山,罗逸此刻无亲无故,也不能连累小白,只有师父可以依靠。三人来到梅林小筑,却没有禹梅卿踪影,出来时才遇见袁梦楠。
袁梦楠告诉罗逸,禹梅卿去寻找杀害陆松古的贼人去了,她在这里等罗逸过来。又道:‘梅姑姑要你去翠屏山之南的波月湖,放了囚在那里宫雪衣。’
罗逸道:‘波月湖该如何走?’
袁梦楠道:‘沿河而上,在翠屏山之南十里。’
罗逸三人出城时,便带了干粮,这时又从屋里拿了酒肉,这才上路。袁梦楠也要跟着去,罗逸想她既然熟悉路径,一起去倒也方便。
走到河边却没有船,来时的船是租的,正好袁梦楠会木法,生出木头来用藤索绞了,做成木筏,四人这才乘了沿河而上。
‘平常船夫是不会去翠屏山以南的。’袁梦楠道。
罗逸问:‘为什么?’
袁梦楠道:‘过了翠屏山,就是地藏王菩萨的地界,凡人怎敢造次。’
罗逸道:‘我们过去不会有事吧?’
袁梦楠笑道:‘有我在,不会有事。’
罗逸不信,道:‘你吹牛的本事倒是挺大。’
袁梦楠道:‘渺青峰脚下有守山妖怪,山上又有许多被禁锢妖魔在那里,要是没点本事那可上不去。’花铃听了,面色一变。
罗逸道:‘我们这就要上山去吗?’
花铃道:‘听说渺青峰脚下距翠屏山有二十里,我们用不着上去吧?’
袁梦楠看了花铃一眼道:‘你倒清楚。’
罗逸道:‘既然不上山,怕它何来?我们放了宫雪衣就离开,然后去找师父。’
蟹咬金撑着筏子,往河上游行了近十里,早过了翠屏山,来到一片草甸,前边转过一处绿草茵茵的山坡,便见一汪湖水静静的躺在那里。袁梦楠道:‘这就是波月湖。’
罗逸道:‘好静呀!’抬头一看,太阳已被黯淡的渺青峰挡住。
袁梦楠道:‘这里阳光稀少,自然缺少生机。’
众人系了木筏,上得岸来,往湖泊走了百十步,才来到湖边。此湖约摸有十几里周围,东西长,南北窄,长约四、五里,宽约二、三里,局促得紧。湖边尽是矮草,秋风不住吹来,水波兴起,竟有丝丝寒意。
罗逸对袁梦楠道:‘宫雪衣囚在哪里?’
袁梦楠道:‘湖底。’
罗逸吃了一惊,道:‘如何下去?’
袁梦楠道:‘跳下去啊!’
罗逸一愣道:‘我水性不好呀!’
袁梦楠瞠目道:‘你是龙子诶,别开玩笑!’
罗逸紧张道:‘我没潜过水呀。’
蟹咬金在一旁道:‘公子,我下去吧。’
罗逸回头看着他,这才高兴道:‘对,对,你也是水族。’
蟹咬金‘扑通’一声钻进水里,往湖底去了。
袁梦楠看着蟹咬金入水,鄙夷的对罗逸道:‘你还真是个公子哥儿!’
罗逸尴尬道:‘回头让蟹咬金教我游水。’
过了一盏茶时间,蟹咬金浮出水面道:‘公子,那人关在石屋里,水下使不出力,打不开呀!’
罗逸慌道:‘这可如何是好?’
花铃在一边道:‘罗郎莫慌,一定有法子的。’
袁梦楠道:‘我教你一个法子,用土法拱起湖底,就能放她出来了。’
罗逸看看湖面,自忖没有这么强的法力,便道:‘我先下去试试。’说罢,施动水法,将湖水分开,走进湖中,湖水在他四周围成一个球。来到湖底,果然看到一个石屋,蟹咬金也游了过来。
罗逸围着石屋走了一圈,发现它四面都是用整块巨石围成,屋顶也压了一块巨石。巨石之间严丝合缝,只在石屋四面各留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窗口’,‘窗口’中也有石条形成的格栅。罗逸见此情状,吃惊不已,心道:师父不是在考我吧?
他试着施动土法,要将屋顶顶起来,可那屋顶总有数万斤,泥土如何顶得起?只得对蟹咬金道:‘叫袁梦楠拿巨木、藤索来,将巨木浮在水面,用藤索把屋顶吊起来!’
蟹咬金应了,浮出水面,和袁梦楠如此、这般一相计较,便在湖面上浮起巨木筏,装上土石,驶到石屋正上面。蟹咬金将藤索捆住屋顶,系在木筏上,拉紧,这才卸掉土石。木筏浮起,下边罗逸用劲施展土法,终于将屋顶抬起,一条白影从屋中钻出,直奔湖面而去。
罗逸一收法,立马泄了劲,湖水涌入,顿时将他包裹起来。罗逸喝了几口水,眼见气泡腾起,却无气闷之感,反而变得耳聪目明起来。他划动湖水,轻松自如,缓缓往岸边游去。
从水中出来,罗逸兴奋道:‘我会游泳了,哈哈!’
众人看他疯疯癫癫,都只作不见。罗逸正兴奋,忽见一个白衣胜雪,花容月貌的女子,不禁心中一抓,两眼都看痴了。原来这就是宫雪衣。
宫雪衣见罗逸看着他,盈盈敛衽道:‘多谢恩公相救!’
罗逸脸热:‘我,我只是奉师父之命放你出来。’
宫雪衣道:‘禹梅卿是你师父?’
罗逸听她的声音犹如珠落银盘,却没在意她毫无尊重师父之意:‘没错。’
宫雪衣道:‘那倒不必谢你了。’
罗逸一愣,见宫雪衣目若寒星,红唇又启:‘禹梅卿在哪?’
罗逸道:‘尊师有事去了。’
宫雪衣道:‘她拿了我的海螺,还没还给我。’
罗逸不解,袁梦楠道:‘你的海螺在我叔父袁焕成手里。’
宫雪衣道:‘那后会有期了,告辞!’说罢,飞身离去。
罗逸看着她白衣飘飘的背影,满心失落。
袁梦楠道:‘人都走了,还看?’
罗逸醒过来,笑道:‘她,她怎么会被师父抓住?’
袁梦楠道:‘那就说来话长了。’她慢慢道来:原来禹梅卿是夏禹的后人,他们这一支,继承了夏禹的法统,管治天下江河秩序。而宫湘主本是洞庭龙君,统领三湘水府。魔族进攻洞庭时,他兴起大水掩杀魔族,结果造成四周百姓死伤无数,民间疫疾横行。禹梅卿一家兴师问罪,土囤洞庭,两家随即大战,斗得两败俱伤,从此结下了梁子。之后,魔族乘隙攻破水府,宫湘主被迫率族人退避还真城。禹梅卿一家与魔族战斗,皆尽战死,仅她得以幸免,后来就逃到了翠屏山,隐居起来。七年前,宫湘主的女儿宫雪衣取渺青河水倒灌城南侯家村,杀死村民数人,结果被禹梅卿发现,抓了起来,还得了她的法宝——白玉海螺。因女儿犯错在先,且禹梅卿有袁家相帮,宫湘主也只得咽下这口气。后来,因盂兰比武,陆松古便向禹梅卿借了白玉海螺,交给袁焕成。
听袁梦楠说完,再想起后来发生的事情,罗逸不禁冒出冷汗,隐隐觉得陆松古实在藏得极深,自己也落入了他的彀中。
罗逸道:‘我要去找师父。’他很想问问师父,陆松古到底藏了多少阴谋,这或许能解开舍利丢失之谜。
袁梦楠道:‘你到哪里去找她?’
罗逸道:‘她没跟你说她去了哪里吗?’
袁梦楠道:‘她自己都没有头绪,只说先去找了再说。’
罗逸悲从中来,喃喃道:‘难道我就这样成了游魂野鬼?’
袁梦楠道:‘我倒有个法子。’
罗逸眼露光华:‘什么法子,快说?’
袁梦楠道:‘你可以去渺青峰,峰上有一还真池,可以还原事物的本相。’
罗逸睁大眼睛道:‘真的?’又一想,道:‘四大家族怎么不去还真池?’
袁梦楠笑道:‘因为想去还真池还需地藏王菩萨答允。’
罗逸道:‘也就是说我还得先找地藏王菩萨!?’
袁梦楠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别人说的。’
罗逸道:‘听谁说的?’
袁梦楠道:‘我与人喝酒,听那个谁谁谁说的。’
‘我靠!’罗逸真想问候她家奶奶。
罗逸抬头望着巍峨的渺青峰,蒙着一片黯淡的色彩,阳光照在山巅一侧,偶尔闪耀出点点光芒。
罗逸问花铃和蟹咬金有什么主意,花铃也没有主意,蟹咬金倒是胆大,说地藏王菩萨拔苦救难,总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且地藏王曾说:‘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怎会容得他人先死。
袁梦楠一脸坏笑:‘去玩玩嘛,我还没有去过呢。’
罗逸想:大不了上不去再回来。雄心一起,便道:‘倒要看看有什么守山妖怪,也不枉我在渺青峰下住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