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有提及优胜劣汰,你可知是为何么?”秦馥玉恬淡地发问。
林源微微沉吟,终是再度摇头。
“优胜劣汰么,本就是世界客观发展的规律,不用说在沐族,即便在山外,竞争力之强,同样残酷异常。”秦馥玉秀眉微蹙,轻启樱唇道:“这看起来似乎很公平,可有时候,即便是同一件事,换个角度看,都会有所不同,尤其是地域间差异难以平衡时,两者的差距就会显现出来,这一点,在沐族尤为明显。”
“我有些明白了。”林源似懂非懂道:“这么说来,这种看似公平的公平,其实对沐族却是极大的不公?”
“难道不是么?”秦馥玉反问道:“据我所知,这么多年来,慕达拉是沐族第一个学有所成、也是唯一一个被山外高等学府特招入学的沐族人,可以想见,他的优异即便放在山外也是凤毛麟角。可这能说明其它族人都很平庸吗?”
“显然不可能。”不待林源回答,秦馥玉就给出了否定答案,又接着说道:“只能说是慕达拉太光芒夺目了,卓越的天资加上后天的努力,促使这种光芒完全掩盖了住了其他人。更何况他的天资也并非卓越那么简单,听说只是经过知青的入门引导,他此后就能够凭籍书本无师自通。
这种天才,说是千载难逢、万里挑一也不为过。至于脱颖而出,成为佼佼者也是必然。如此人才,沐族怎能不重点培养?所以,便将所有资源堆积在他身上,只盼他能出人头地。只是,同样是优胜劣汰,不同的是到了沐族,却是牺牲所有,只为成全一人。是以,我说它不公。”
林源沉默了,秦馥玉一语双关,她所说的不公,既道出了沐族的先天不足,又道出沐族当初遴选出慕达拉时,取与舍的艰难和无奈。
果然,秦馥玉徐徐道:“这种不公,甚至影响了沐族发展,成为其崛起的束缚。换做在山外,相信若干年下来,沐族早就人才济济了。可如今,受其自身局限所致,沐族只能孤注一掷,将底蕴全部压在了慕达拉的身上,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做法,若是成功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败了,昔日的诸般种种努力付诸东流不说,想要恢复元气,再次培养出第二个慕达拉来却是几乎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就在林源为这句话纳罕时,秦馥玉开口道:“且不提慕达拉这种层次的天才百年难遇,难道你以为,沐族付出如此代价,就是只是为了造就能够升入华夏大学的人才么?如果这么想,那就错了。
沐族固然求才若渴,但偌大一个部族,数十万众,遴选出数名、甚至十数名天资卓越的少年,举全族之力培养其进入高等学府,不能说没有难度,但也并非不可能。可眼下沐族,如此光景,等待那寥寥数名人才成长反哺,却又不知何年何月了,况且,这也是杯水车薪。
对于沐族,它真正需要的,是有能力牧领全族,使其繁荣昌盛的引导者。这就如同高楼平地起,首先要做的,就是夯实地基,否则,即便建得再煞有介事,也只是空中楼阁,不堪风雨。”
秦馥玉一番抛开外相,直入本质的话语,听的林源颔首不已,他心中一动,接口道:“重病乃需重药医,如此看来,况族长所谓孤注一掷的做法,也并无不妥,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慕达拉竟然出了意外,真是天意难测哪。”
“天意难测……”林源脱口而出的四个字似乎触动了秦馥玉心中的某根弦,她反反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陷入了沉思。
良久,她才开口道:“慕达拉的消失,在沐族引起了很大的风波。也难怪,他身上毕竟凝聚着一族人的心血和希望。可当大家发现他所遗留的信条时,所有的希望又转化为绝望。
“信条上写的什么?”林源不是明知故问,尽管大家一致认为慕达拉消失在天之岭,那么所遗留信条的内容也必然和他的行踪及去意有关。可林源总觉得这其中存在一些蹊跷。
“这事还要从头说起。”秦馥玉睨视了林源一眼,只道他听地入味,便耐心详尽地介绍道:“当初,慕达拉从山外学成归族,因被族长选定为继承人的缘故,整日跟着族长打理族中事务,如此过了半载有余,倒是得到上至族长、房长、元老,下至普通族人的一致好评。
时间一久,族长便开始放手,委任他为柱首,让他独自处理各项事务。试想,偌大的一个云川区,有多少事务?上到春种秋收、收租祭祖,下到琐事纠纷、婚丧喜庆,可谓无所不包,无事不管,无事不问。要处理这大大小小事务,自然少不得在一线奔波。
所以,当别人昼出夜归时,慕达拉则往往一连数日,乃至半旬都未必能归家一趟。加之他地位急剧提升后,俨然沐族的少族长,今非昔比。故而事无巨细,也无须事事向人汇报自己的动向。
因此,他若是存了想要消失的心思,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所以,当众人发现他失踪后,已然是三日之后了。
当然,像他这般重要的人物,哪怕一天不出现,也会引人关注,可谁又能想到,以他今日的身份地位,会给你玩失踪呢?以至于,大家一致都猜想,他是否遭遇了不测。这种揣测并非毫无根据,固然,天之岭才是沐族人公认的险地,但这并不意味着其它处就一定安全无虞。
沐族一直秉持着古老的传统,信奉自然神灵,与大自然和谐相处,植被繁盛,深山峻岭、林深茂密处深幽秘遂,野兽出没乃频。谁又能保证,慕达拉不会是独自一人时误入山涧,为山中野兽所乘?
当然,揣测终究是揣测,即便是推理分析地再如何与真相接近,在事实结果出来之前,也只能当作佐证。所以,当此事传报至老族长耳中时,他固然忧心忡忡,但依旧镇定自若地遣人寻找。可时至半旬,慕达拉仍旧音信杳无,老族长终于坐立不住,有些相信了众人揣测的结果。只是他难以置信,野兽袭人的事情如今已是鲜有,可那个人怎的就偏偏是他?
犹自不信的族长终于想到了第二种、甚至第三种可能。不管这些可能是否离奇乃至荒诞不经,他都要去验证一番,他需要给族人的一个交代。当族长亲自率众登其家门,随后就对慕达拉的卧室、书房进行细致地勘查,结果居然在其书柜内壁处发现一个暗阁,而信条就在那暗格之内。”
林源左手蜷曲着指关节,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面前的桌面,一边思索一边分析道:“如此看来,他是有备而去。将信条放入暗格内自然是不希望被人很快发现,泄露了自己的行踪。而暗格固然隐蔽,却也并非无迹可寻。这样一来,他离开后,也就不虞无法给族人一个交代。
这其中环节丝丝相扣,当真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啊。”思索间,林源的眉头拧成了一股,他旋即又缓缓开口问道:“只是……他为何要这般做?”吐出这句话的霎那,林源电光火石间思维的火花碰撞,联想到了很多。不过,他还要先听听秦馥玉怎么说。
“这就是我下面要说的。”关于慕达拉,其实早在林源初入沐族时,秦馥玉就在只言片语中提及过不少此人的情况。不过,眼下时隔月余,秦馥玉想当然地认为,这些信息林源也许大多都已遗忘殆尽了。所以,面对林源的提问,她倒不以为忤。
“事实上,根据信件上的字迹,这的确是慕达拉的亲笔信,其中也交代了他的行踪和去意。”秦馥玉细细道:“慕达拉之所以失踪,既不是遭遇了不测,也不是偷偷去了山外,实际上是进入了天之岭。”
“这真是不可思议。”林源讶然。
“他……也是无奈之举吧。”秦馥玉语气顿了顿,道:“在成为柱首的日子里,慕达拉深入底层,体察民情,对沐族的现状较以往有了更全面、更深刻的认识。整个沐族偏居一隅,纵深全无,实则毫无发展的潜力和空间。
如今,沐族固然通联山外,不再闭塞。但偌大一个部族,若是说全部迁徙山外,谋求发展,却根本不现实。且不说族人故土难离的思想根深蒂固、无人肯背井离乡,失去归宿。即便愿意,又哪里去寻找一个能够可安置、接纳十数万人的地方呢?好吧,就算找到了,就一定保证他们能够过上优渥富足的生活?能够保证他们比现在过的更好?”
“谁……都不能保证,慕达拉也不能。”秦馥玉沉声道:“所以,慕达拉不顾安危,进入了天之岭,希望能够找到一劳永逸的办法,令族群从此安枕无忧。这就是信件的全部内容。”说完,秦馥玉幽幽一叹,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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