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源一言不发的站立在一侧,内心被眼前的一幕渲染地有些沉重。他可以敏锐地察觉到,秦馥玉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令阿闵妈原本黯淡无光眼神中陡然闪现一丝神采,这是希望的光芒,黑暗中的曙光。什么人的眼神中会迸射出这样的光芒?只有绝望的人,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由此可见,阿闵妈的精神处于一个怎样的状态之中,有时候,没有希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自己放弃了希望。而在秦馥玉说出那句话之前,阿闵妈就处于这样一个状态。庆幸的是,阿闵妈现在又重新点燃了曙光,也许微弱,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双方又继续交流了会,说的内容林源一句没有听懂。但林源至少听出来,这是沐族族语,也就是本地土语,只是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林源听不懂,就有些好奇。
未及发问,就见秦馥玉三步作两步来到西附楼正门口,然后转身向他招着手儿,示意他过去,林源见状,急步前,跟上她的脚步。
当秦馥玉领着林源走进西附楼的正厅,林源就发现这里的陈设摆置与他暂居的中楼正厅布局别无二样,同样的案几,同样的火塘,惟有不同的是,角落四周摆设着一盆盆地花草果木,看似摆放随意,实际却是恰到好处,将整座厅堂点缀地生机盎然,嗅嗅鼻子,淡雅若素的果木清香弥漫室间,让人在呼吸之间就被这大自然最纯净的气息迷醉。不用猜,定然是出自秦馥玉的手笔。
“你应该记得,这迎宾轩是什么地方吧,记得我有介绍过。”当秦馥玉引着林源来至火塘边,两人就自然而然地沿着乌木案几相对而坐,刚刚坐定,秦馥玉便意有所指地问林源道。
“嗯。专门接待外来的贵客。”林源点点头。
“这样的地方少不了要有人照料着。你来之前,阿闵妈就每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秦馥玉说着,目光则透过窗棂,顺着阿闵妈先前离去地方向望去,语气有些愧赧道:“说来惭愧,让一个老人照顾,实在是受之有愧。但沐族有沐族的规矩,阿闵妈也有属于她自己的尊严,如果真不让她做些什么,反而倒是在侮辱她了。况且,能来这里,也是承蒙老族长对她的特别关照。唉,原本这是一个很开朗、很幸福的老人。
“还是因为她的儿子吧?”林源立即就联想到。
“嗯,生了一个无比优秀的儿子,阿闵妈一直引以为傲,慕达拉完成学业从山外回来后,她最为企盼的就是儿子娶妻生子,她也好抱上大胖孙子。毕竟,慕达拉是她家中三代单传的独苗,承担着延续慕家香火的重任。”说到这里,秦馥玉语气一顿,道:“可惜,天不遂人愿,或者说,慕达拉心高志远,根本没有考虑过私人问题。蝇营狗苟一生和波澜壮阔地挥洒一生,他选择了后者。”
“记得你曾经说过,他是沐族族长之位唯一的外姓继承人?”
“没有错,选拔他为继承人,也是沐族百年以来的大事件了。”
闻言,林源这才了然地点点头,毕竟,能被作为继承人培养,尤其还是外姓,如果说没有两把刷子、没有雄心壮志,谁信?
话音刚落,秦馥玉紧接着话锋一转,问道:“你有没有过疑惑,况族长耳顺之年为何会有珈蓝如此年轻的女儿?”
“这个……原先,我还以为珈蓝是他的孙女叻。”秦馥玉的思维跳跃地有些天马行空,让林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她何故由此疑问,但林源也只是迟疑了一下,就回应道。
“珈蓝只有十六岁,你这般想也不足为奇。不过,况族长却是老年得女,珈蓝是他第三个女儿,也是当中最为年幼的,她的两位姐姐,却是早已经作为人妇。所以,珈蓝如今俨然‘一枝独秀’,不仅姐姐们对她宠爱有加,老族长更是视她为掌上明珠呢。”秦馥玉闻言欣欣然笑了起来,然后介绍道:“珈蓝贵为沐族的‘小公主’,自然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但如果有人认为她是个只会撒娇扮萌的娇娇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
“感同身受。”林源点头赞同道:“说句心里话,初见珈蓝,她就给我一种邻家女孩般的感觉,但又有所不同。她清纯修洁,温柔美丽,颇有一种濯清莲而不妖的神韵,尤其是偶尔流露出的一丝俏皮,就犹如那恰到好处的点睛之笔,将整个人变得灵动活泼。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独立干练,却不给人带来丝毫女强人般地压迫感,反而如春风化雨,丝丝浸润进人的心田。”
说到这里,林源的脸色变的润红起来,这一个月以来,他当真蒙是受对方太多照顾,也欠下了不小的人情债。且不提初到沐族时珈蓝对他的细微关照,就说在学校的这一个月,虽然经过秦馥玉的安排,食宿现成,但换洗衣物总是难免的,这是很现实的问题。而珈蓝不仅向身形与他相近的同学借来一套衣物,留给他用作换洗。还总是在他七手八脚、手忙脚乱洗衣服时,顺便“路过”,将他的衣物一道带走,拿去浣洗。他如何不知这是珈蓝婉转地对他予以关照呢,他有些愤恨自己,连洗个衣服都不利索,真不知过去是怎么生活下去的,难道就没洗过衣服?真当自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了?
每每念及此处,林源是既惭愧,又感激,惭愧的是自己也算是大好男儿,竟然沦落到要一个小姑娘照顾的地步。好吧,实际上他比况珈蓝大不了几岁。但林同学的大男子主义在心中作祟下,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这个问题。而感激地是,这个小姑娘还不是一般人,是沐族的“小公主”,可就是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姑娘,不但生活自主独立,甚至还对他细心体贴,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相比之下,他就相形见绌了,如何能够不自惭形秽?所以,秦馥玉的话刚出口,就立即引起他的共鸣。
“不仅如此哦。”秦馥玉神秘一笑:“珈蓝除了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舞外,还有一艺,也是沐族一绝呢。”
“愿闻其详。”林源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从秦馥玉嘴中的一个‘也’及一个‘绝’字,他就知道况珈蓝恐怕不是精通这么简单,可是秦馥玉先前所说几乎囊括了所有,陡然让他猜测也是无从下手,那么所谓的一艺究竟是什么呢?林源抓耳挠腮了许久,却是一无所获。最后只能苦笑着请教。
“答案很简单,可又不简单。”看着林源的好奇心完全被调动起来后,秦馥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这艺嘛,自然就是射艺。”
“射艺?”林源目瞪口呆:“珈蓝可是女孩子啊,看她那柔柔弱弱的样子,能拉得开弓吗?”一想到原本娇滴滴的况珈蓝忽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女汉子”,林源就有些不寒而栗。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看到林源大惊小怪的样子,秦馥玉似是猜中他心中所想,微微笑道:“说起射艺,这是上古时代沿袭下来的一种礼仪,男女兼宜,除了健身、娱乐外,更可以陶冶情操、励练品德、心境和意念等等。当然,在现代社会,这种传统几乎已经销声匿迹,即便偶有抬头,也成为不了主流。但是,在沐族,却被完好的传承下来。
“想必和沐族曾经作为大部族有所关联吧?”
“聪明。”秦馥玉道:“沐族虽为少数民族,但既然曾经是为大部,又怎么可能没有接受过汉文化的熏陶?但凡文化底蕴深厚的少数民族,无一不是以汉文化为基石的。”
“原来如此,难怪况老族长如此好文采。”林源抚掌赞道:“有其父必有其女,看来,我对珈蓝的了解还是太过肤浅。”联想到那日况元祝出口成诗,林源就道秦馥玉对况珈蓝如此高评,并非没有道理。
“你不知道的可多着呢。”秦馥玉说着说着来了兴致,开始频频向林源爆料:“你也许还不知道,珈蓝被誉为整个沐族的第一神童吧?她可是过目不忘,所学科目都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据我推测,她的智商至少也在200以上。作为她的老师,这一点,我想没有谁比我更具备发言权吧?事实上,在我来之前,珈蓝就已经具备了考入华夏国最高等学府、华夏大学的的资格。”
“有这等事?”林源奇道:“馥玉姐,我之前就有寻思,慕达拉是如何被最高学府所录取。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即便是再天才,也总有个过渡期吧,怎么可能一蹴而就。但据我了解,慕达拉也好,珈蓝也罢,似乎都是速成,即便他们都是天才,这种成长速速未免也太妖孽了些。据我观察,这学校里里外外可只有你一名老师,而以你的年龄,执教时间不会太长。俗话说的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如此看来就有些不合常理。难道说,在你之前还有过别的老师?”林源没有接过话头,而是说出了心间的疑惑。
“你这就问到了关键处。”秦馥玉恬淡一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微微沉吟了一下便道:“借这个机会,我干脆就与你谈一段往事吧,待我说完,你自然明了。”
秦馥玉酝酿道:“数十年前,有一位年轻人机缘巧合之下来到沐族。当时的沐族,因位偏地险的缘故,与外世隔绝,山里不了解山外变迁,山外也从未能有人发现此地。所以这位年轻人偶然下就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位年轻人,其实是被下放至云贵县清淞乡乐府村插队的知青。
可还没满一年,当地就闹起了旱灾,饿极下,他就和其他知青结伴进山,四处找寻能果腹的野菜野果。可谁想越走越远,就不小心脱离了队伍、迷了路。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吧,当他晕倒在一片深山老林中、奄奄一息时,被沐族进山采药的药师及时发现,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后边不会是为了报答沐族,然后就留下来教书育人了吧?”林源笑呵呵地打趣道。
“你当这是狗血的电视剧情么。”秦馥玉似笑非笑地睨视着林源,果断否定了他的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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