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林源的提问,忽然变成了秦馥玉和况珈蓝的一对一答。林源被夹在中间,听的似懂非懂。但他也听出一些眉目,眼前的学校和秦馥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甚至是在她力促下才得以建成,这说明了什么?
显然,这个秦馥玉,背景不简单呐。推测出这一点,林源丝毫没有意外,抛开秦馥玉倾国倾城的容貌,单看那一举一动流露出来的涵养和素质,就足以发现与众不同。试想,能够给人高贵之感,却又能谦逊有礼,还不失亲和力,能孕育出如此气质女子的家庭,该有多么深厚的底蕴,又有哪个不显赫之极?这绝不是一般贵胄名门之家的子女能做到的。
想通这节,林源对秦馥玉的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所拥有的强大背景显然和沐族没有关系,那就只能来自山外了。“山外……”林源心中酝酿着这个词语,这个名词他并非第一次听过,那么这山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莫名的,心中一阵悸动。
不谈林源心中思绪万千,经过先前一番对话后,现场的气氛变得沉闷之极,仿佛三人所处的一方天地被分离出来,四处陷入一片漆黑,一个圆形光膜被拉扯入了真空之中,惟有其中的三个人影被凸显地分外鲜明。强烈的对比下,巨大的反差就足以令人在抑闷之中逐步窒息。这是一种微妙地难以言述的感觉,不着边际,却又直观地将氛围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第三物质,在一个特殊的时空节点真实地显现出来。
实际上,这一刻,三个人只是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地消灭着餐盘中的饭菜而已。
吃完午饭,是午休时间,学子们三五成群,结伴走向宿舍区各自对应的房间休息。过程中,少不得一番嬉戏打闹。
走出餐厅,看着活泼、朝气的学子们留下的背影,秦馥玉忽然恬然一笑,这一笑饱含着太多含义,唯独没有烦恼、忧愁等负面情绪。这一笑,犹如破开阴霾的春阳,用光辉和温暖驱散人心阴暗处的深沉和冰冷。这一笑,刚才还压抑、沉闷的氛围立刻就冰雪消融,不留痕迹。“美。”这是见证了这一瞬间后,林源心中唯一的念头。
“走吧,我们去花园走走吧。”刚才的对话并没有结束,吃完了饭,花园就成了交谈的最好去处。
踏着卵石铺就的小径,花圃中花团锦簇,知名和不知名的鲜花一朵朵的绽放着,无论它们普通还是名贵,这一刻却是散发着属于自己的芬芳,点缀着属于它们的这一方天地。漫步回廊,嗅着芬芳,沐浴阳光,三人陶醉其中,似乎有了点微醺的味道。
“知道吗?我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秦馥玉停下脚步,摆弄着面前的一盆君子兰,云淡风轻地继续前面的话题:“我一直以为孩子们缺少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但是我错了,错的离谱,孩子们更需要的是老师,一名名有爱心,肯于付出、甘于清贫,善于耕耘的园丁。‘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有如此园丁,就能够培育出沐族未来的希望之花。”
秦馥玉绛唇轻吐,却是语重心长,恍惚中,林源好似看到一尊普法众生的女菩萨。“此话何解?”林源疑惑道。
“可惜啊,有道是人定胜天,可在大自然面前,终究是渺小了些。”秦馥玉微乜了一眼林源道:“云川之道险隘难渡,固然几经改造,仍旧奇险无比,稍有不慎,坠入深壑,就是万劫不复,也是,壁立千仞的千峰万壑,又哪是轻易改就康庄大道的?之所以说可惜,正是因为这穷地之险、极地之峻的云川,不仅成为沐族未来的拦路虎,更令无数有心支教的志愿者望川却步。”
“人世间世事变幻,还真是风云莫测。”况珈蓝走近两步,轻轻拉起秦馥玉的玉手,幽幽一叹:“沐族的先人老祖们若是知道当初的迁徙,会让沐族陷入如今这样尴尬的境地,不知要作何感想。”
林源隐隐有些明白了,沐族好不容易有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学堂,来上学的人却寥寥无几,难道是沐族人没有认识到学堂的意义?难道是沐族的孩童不想上学堂?都不是,关键还是没有授业之师啊,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放在这儿未必应景,但也足以说明问题,空有教学厅堂,却没有传经授业的先生,那即便孩童们蜂拥而至,但仅靠秦馥玉一人,能忙得过来?
说到底,问题的症结还在于,云川和外界的通道没有真正被打通,目前至多算是打开了一道缝儿,三三两两的人出去,三三两两的人进来,都无益于改变大局,这扇大门一日不被敞开,那沐族就得固步自封一日,寻不得机遇、看不到希望,永远撼动不了现状。
“如今的云川区,天险阻隔下,就如同一座围城,无论是外边的人想进来,还是里面的人想出去,都是千难万难。”话及此处,秦馥玉和况珈蓝两两相望,一声叹息。
也难怪秦馥玉和况珈蓝叹息了,林源读懂了这叹息声中饱含的无奈。是啊,云川门户之前横亘着深沟险壑,或许千年以前这是一道天然之屏障,可惜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优劣反转之下,昔日的屏障如今却成为了令人闻之色变的“鬼见愁”。
实际上,无数年前,就有古辞古句流传下来,“千回百转险无竟,天风徜仿鬼也愁。”意思就是,任你翻过千百道山,越过千百座岭,渡尽险关险阻,却依旧望不到尽头,九天之上的玄风,刮将下来,天地色变,模糊迷离,找不到方向,不要说人,即便是鬼也要晕头转向。如此这般,也难怪除了秦馥玉,林源竟然再未曾看到第二个支教。也是,献爱心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去献爱心,就更难于上青天了。
“所以说是世事弄人啊,的确,你们谁都没有错。”交谈到这里,林源心中已经了然。
“可是,为什么不能把孩子送到山外呢?山路再难走,机会再渺茫,但只要有一线机会,为什么不去试试?”这是林源唯一弄不明白的问题,想不通为何要让孩子们困守此地。既然没有老师,那就将孩子送出去呀,他不相信山外没有学校,和足够的师源。
“这正是我想要说的。”似乎早知林源有此一问,秦馥玉松开了君子兰,继续向前走道:“建造这座校园的意义所在,正是希望藉此,将沐族优秀的后辈输送到山外,接受更高层次的教育,直至成才。”
“怎么说?”林源不明所以。
“直接让孩子们去山外上学,接受由低阶到高阶的全方位教育,是个美好的梦想,可惜并不现实。”
况珈蓝替秦馥玉答道:“实在是我族负担不起,由低到高的递进式教育,学费也是呈几何数倍增长,聚我全族之力,不过能供应寥寥数人罢了。但谁能保证就一定能学有所成呢?而现在有了这样一座学校就截然不同,不但可以大量的让族中孩子,系统的接受基础教育,其中出类拔萃者,更可以由族中出资,送至山外的高等学府,接受高等教育深造,最终实现人才强族之梦。”
“这是采取了优胜劣汰,可不经历重重洗礼,如何能适应山外更为残酷的竞争,又如何拼取属于沐族的那一线希望?很公平,很公正,有限的资源,就应当充分利用,实现它的最大价值,沐族没有浪费资格。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况珈蓝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即便如此,依旧有大量得孩子入不了学,学校固然不收取任何费用,却总要收取一定份额的粮食以保证学生日常所需。可对绝大多数族人而言,维持温饱就极为不易,又哪里拿的出余粮供给孩子上学呢?尤其是年纪大些的孩子,在家中同样是不可或缺的劳动力。”
“珈蓝说的没有错,生活永远是最直接,也是最现实的问题。目前的方法,纵然有千般不如意,却也是最契合沐族现状的一条路了。可惜……”秦馥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这一条道路,大家都一直为之努力,可惜,走得再深,走得再久,依旧改变不了是条死胡同的命运。”
“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呢?”
“你有所不知。”秦馥玉纤手拂过耳边云鬓,苦笑道:“没有足够的师资力量,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如今校园为何人气寥寥?除以上种种原因之外,最重要的自然是因为只有我一个老师了。教授八十余名学生已经是我的能力极限了,再多,就不能保证教学质量了。”
“其实,在沐族,上学是每个孩子的梦想。只是,惟有最出类拔萃的孩子才有希望被族里重点培养,这也就意味着大多数人是在做无用功,希望渺茫下,自觉无望的家庭和孩子、哪怕家中殷实,也是不愿参与的了。何必徒徒浪费时间和宝贵的口粮?这就是摆在生活面前最现实的问题,沐族贫困,所谓的殷实,也不过是比普通人稍多上几口余粮罢了。他们,奢侈不起。”
况珈蓝幽幽道:“生活,就是如此残酷。”
PS:这一章,写得异常纠结、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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