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醒了?这是醒酒汤,趁热喝了吧?奴婢都热了几回了。”朱梅小心搀起朵儿,把一碗黑色的汤药送到她的嘴边。
朵儿茫然四顾,自已不是正在参加宴会吗?这会怎么在自已的宫里了?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记忆方才一点一滴的回来了。
马头琴。上官婉容。皇帝赐的葡萄酒。
她记起了,因为上官婉容,她喝光了皇帝赐的一整壶葡萄酒。上官婉容说谢谢她的解围,一再敬她的酒。上官婉容说,以茶代酒,敬了一杯又一杯。
他坐在对面的席位上,冷眼一切。于是,她喝了一杯又一杯。想到此,朵儿的嘴角牵出一枚冷笑。上官婉容,这个外表柔弱却暗藏心计的女子。她一定是如愿地看到自已的失态了吧?人心……
朵儿喝下解酒汤,想起似幻如真的梦境,不禁扯着朱梅的手哑声问道:“昨晚,本宫……本宫是如何回宫的?”
昨夜,头昏沉沉的,有凉风拂过,朦胧中只感四周漆黑一片,她好像被谁横抱着回宫的。心下不由得大惊,不会又是李承乾吧?可那感觉,怎么如斯的熟悉呢?是在梦中么?是他么?她本能的挣了挣,想要看清楚有着熟悉气味的人,可才发觉自已根本连抬动眼皮子的力气也没有。
想至此,心内不禁低低叹了声,除了李承乾还会有谁如此不顾一切的对她呢?
朱梅用白绢为她拭了拭嘴角边殘留的汤汁,笑道:“是太子妃着人送公主回来的,公主昨晚都醉得不省人事了,嘴里还说着胡话呢。”
竟然是太子妃苏盈姿?朵儿心一紧,莫不是……
“本宫说胡话了?说了什么胡话?”朵儿扶着的朱梅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本宫都说了什么?”
朱梅见朵儿神情着急,骇得往地上一跪:“公主说,说什么把玉佩还你,把什么都还你,什么也不欠你的了,反反复复只说了这些。奴婢们都听不懂,只当公主说的是胡话,奴婢该死!”
朵儿提起来的心才跌了回去,伸手去扶朱梅道:“起来吧!别动不动就奴婢该死的,本宫这里没这么可怖!”
朱梅才惶惶然站了起来:“那公主先歇着,我去着人回魏王殿下的话,就说公主醒了。”
朵儿困惑道:“为何要回魏王的话?本宫不是太子妃着人送回来的么?”
朱梅作礼道:“公主有所不知,公主方才喝的醒酒汤药就是魏王殿下亲自送来的。”
又是他!这个魏王,到底是何意呢?在他心内,她是以何种身份存在着?任城王的养女?还是他的皇妹文成?抑或根本入不了他的心?
朵儿想起御前奉茶的言儿早日从前朝打听回来的消息,说吐蕃的国王又上了奏本求亲了。而李世民这次再没有像上两回那样大怒,而是极为赞赏吐蕃国王越挫越勇的气魄。连日来更是频频接见来自吐蕃国的使臣禄东赞。
李世民是要把她许给吐蕃国国王吗?吐蕃国离长安可是有三千五百多里的路距呢。朵儿想,这样也是好的。假她真的要和亲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这样便是最好的结局,三千五百里的路程可是带不走那么沉重的相思。
下意识的握住佩在胸前的玉佩,这个玉佩是时候还他了吧?
长安,蓬莱别院内。
夏季已经落幕,秋日清爽的风拂得人几近昏昏欲睡。
雪雁倚窗而坐,单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弄着筝弦。她并不想抚琴。来长安已经两月余了,不仅无法进宫里把朵儿换回,连见朵儿一面也是百思不得。幸而在朝为官的杨政道已把那绢条送到朵儿手上了。但愿朵儿懂得保全自身,直到她入宫相见。
想着也有好些日子也见不着杨政道了,自他劝她来长安开始。她便感到杨政道对她的态度愈发的难以捉摸。许是对她的愧疚吧?他每次来,都显心事满怀的样子。他的神色让她慢慢的不安起来。他曾是那样笑意温润的翩翩公子,那样呼风唤雨的一门之主,那双令日月为之失色的星目何曾这样愁对过?
神思游移间,只听得侍女宛兰轻唤道:“小姐,小姐。”
她回过神来:“是杨大人来了吗?”宛兰小声道:“不是,看他的衣着,好像是皇宫来的人。”
“皇宫里来的人?”雪雁疑道:“谁?”
宛兰摇头道:“不认识,好像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刚进了王爷书房里呢。”
雪雁素知李道宗与三皇子李泰有过私交,难道是魏王李泰来了?而他又为何而来呢?莫不是……
一个念头闪过,她再坐不住了。起身出门去,吩咐宛兰道:“给爹炖的雪梨水好了没有?”
“好了。”
“去端来,我要亲自给爹送去。”
宛兰犹豫道:“可是,王爷正在书房了接见宾客呢。”
雪雁笑道:“这我可是不知情的,你什么也没跟我说,不是么?”
宛兰机灵道:“是,小姐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我这就去给您端来。”
雪雁捧着宛兰端来的雪梨水,缓步行至李道宗的书房门口。正欲叩门,便听得一把陌生男子冷峻的声音:“王叔,你可知罪?”
男子声音虽冷,却也透着情感。雪雁边叩门,边推开书房的门,笑意盈盈道:“爹,女儿给您炖了雪梨水……”
却见李道宗单膝跪在地上,那说话的年轻男子端坐着,一身浅金长袍,眉目英挻,神色淡漠隐隐含着薄怒。见她进来,男子的眼内惊诧一掠而过。
跪在地上的李道宗斥道:“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还不快快见过魏王殿下?”
雪雁手上还稳稳捧着托盘,走到李泰的跟前作礼道:“民女见过魏王殿下!”
李泰杨手道:“起吧。”又对李道宗道:“王叔也起吧!”
目光在雪雁脸上停了一瞬,转首向李道宗淡淡道:“王叔,如果本王没看错,这一位才是你的女儿吧?她才是真正的文成公主。”
雪雁闻言,心内一惊,他果然是为了这事而来的。看来,一切他都早已明了。那朵儿的处境岂非是……
来不及细想,便微笑道:“殿下说笑了,文成公主不是好好的在宫里吗?我……”
可未待她说完,李泰便打断她道:“妹妹是聪明之人,岂不知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王叔,您说是么?”李道宗无言地点了点头。
雪雁闻言心中已有了计较,上前去,把他面前凉了的花茶换上热的,又唤李道宗道:“爹,殿下可是为咱解困而来呢!”李道宗一时反应不过来,茫然道:“殿下不是来问老臣的罪吗?”
李泰眼露几丝赞许道:“果然冰雪聪明,你与朵儿的心思竟相差无异。”
又示意李道宗坐下:“本王当然不是来问罪的,要是问罪也不是本王来,而是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