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一冷,冷声道:“你怎么不问问自已做了些什么?要不是你自已鲁莽,行事不知天高地厚,他又怎么伤成这样?”
她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只用一双泪眼恨恨地瞪着他。
他掉头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几个护院,对守门的人道:“让人收拾出屋子来,带几位下去好好养伤。”
守门的人应道:“是,门主!”
那几个护院的目光齐刷刷地向他扫来,讶然,吃惊,愤怒,约是没料到自已末明的对手竟是这二十年华的风姿绰绝的少年,几人盯着他好一会也回不了神来。
他倒是坦然得很,迎着他们复杂的目光抱拳道:“几位去洗漱吃点东西吧,我下面的弟兄有得罪的地方,多多包涵!”
守门的人对他们作了个请的手势,但他们不为所动。雪雁低声道:“去吧,我们明日回府,今晚就好生歇着。”他们仍旧迟疑着,她只得扯出一丝笑意来:“去吧,我没事。”
几位护院听罢,默默作了一礼后,随守门的人而去。
又剩下他们两人了,她静坐在榻边,目视着力嘉,也不管一旁的他。半响,他叹了口气道:“你也随我去吃点东西吧!他一时半会也是醒不了的。”
夜。
杨政道面色清冷地端坐在书房里,凝着那檀木匣子许久,终伸出手去,轻轻打开。是她的匕首,是那晚用来暗算他的匕首。她唯一一件留在他身边的信物。
他是永远无法忘怀,临别时她眼中的依恋与恨意。
当然他也无法释怀她那晚为别的男人流下的眼泪。他不知是该安慰还是该痛心。也好,她身边既有人取代了他,也是好的。那他即使真赴了黄泉,他也是放心的。
他手握匕首,一遍遍地抚着。心内轻叹一声,把匕首放回匣子内。再轻摊开一旁的明黄绸缎轴,嘴角才有了一丝笑意,他这么多年的心血终于得到了认可,若可以一展抱负,便可以含笑九泉了。只是到了长安,他离她便更远了。
但他知道,无论距离有多远,他的心也会留在她身上,不会离去。
门侍在门外禀道:“门主,日。月。星。宸求见。”他迅速闂起轴子,肃声应道:“请他们进来!”
面容寒如千年积雪的龚日,阴柔俊逸的龚月,永远一袭白衣的龚星,一脸邪魅的龚宸鱼贯而入,几人作礼道:“门主,请属下等过来可有要事吩咐?”
杨政道手一扬,闂轴凌空抛出,龚星伸手接住一看,不敢相信地叫道:“圣旨?解散‘铁辕门’?”
其他几人听罢,也夺过明黄轴子一看,皆神色困疑。龚日冷声问道:“为何要解散?难道太平盛世就不需要我们了吗?”
杨政道缓声平静道:“圣旨不可违。我明日将到长安赴任,‘铁辕门’解散事宜全交托给几位,你们务必把手上的案子处理完毕。”
龚星不解道:“为何一定要解散‘铁辕门’呢?门主在朝延任正职也末必比在这里逍遥。”
龚宸也邪邪笑着,阴着声道:“门主,解散了‘铁辕门’后,我等该何从何去?”
杨政道沉声道:“听着,圣旨已下,世上再没有‘铁辕门’存在!待你们处理好手上的案子,到长安来与我会合。我相信圣上自有安排。”
几人听罢,面色阴沉不定。杨政道看了几人一眼,道:“我知道各位效力这个组织已有些年月,不舍也在情理之中,可请各位想想,你们效力‘铁辕门’,其实就是在效力我大唐。凭几位的能力,在哪一个职位,也会有一番作为的,相信我。”
四人闻言,屈膝跪下齐声道:“我兄弟四人只愿誓死追随门主!”
又是一声叹息:“起来吧,一切到了长安再说。当今圣上是一代英主,唯才是用,相信一定会重用各位的。”
皇后宫内。
珠曼轻纱,金檀焚香,一身素白的长孙皇后斜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心内却是不得安宁,贤妃林氏于十日前薨逝。
林氏与她年纪相当,也是在同一日嫁入秦王府的。二十多年来也曾争风吃醋,横眉冷对过,可毕竟是唯一一位与她一起从秦王府走进大明宫的妃子。二十几年的姐妹情分,虽然很薄,也还是有的。
想起两人年轻时的磕磕碰碰,想起贤妃在世时的音容笑貌,更忆及自已一晃眼已然进入了迟暮之年,悲痛之余不免多了几分伤感。
更让她不得安生的是,宫内关于贤妃死因的种种猜测,种种议论一直不绝于耳,听来听去说的无非都是关于某人为夺贤妃之位,蓄意谋害诸如此类的话。传言中的某人更是呼之欲出。假若传言是真的,后宫恐怕又要有一阵子纷争不断了。
姑且不论传言的真假,而她作为皇后,便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冷霜轻步走了进来,小心禀道:“娘娘,参汤已送往甘露殿。”
她微睁眼,问:“皇上精神气如何了?”
冷霜敬回道:“回娘娘,皇上看起来已无悲伤之色,听甘露殿当值的太监说,皇上这几日一切起居饮食如常,夜宿杨妃宫居多。而且听说,听说……”冷霜的声渐渐低了下去,吱吱唔唔起来。
长孙皇后睁眼抬目道:“你这吞吞吐吐的毛病何时能改改啊,听说了什么,还不说下去?”
冷霜才作礼回道:“听说当日消息传到甘露殿时,皇上正在作画,听管事太监禀完,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吩咐‘厚葬之’便面色如常,继续作画了。由始至终也没去看一眼。”
自古帝王多薄情,虽然当今皇上英明神武,为人称颂。可好皇帝不见得就是好丈夫。她在心内轻叹了口气,道:“皇上能节哀便是好的。”
冷霜看着神情哀伤的长孙皇后,双膝跪下劝说道:“娘娘也要节哀,保重凤体啊。”
她点点头,杨手道:“下去吧,本宫累了。”
贞观十四年,元宵。
任城王府张灯结彩,喜庆奢华。可雪雁只愿呆在绣楼里,足不出门。
自那日从“铁辕门”回到府里后,竟然觉得自已好像重活了一次。这种感觉不是因为经历生死灾难的“死去活来”,而是心的重生。是因为她一生唯一一次爱了,又失去了。
原来,十几年来自以为强大无比的心,竟因为他一个眼神就分崩离析。有些东西你越想忘掉,却在你的记忆中愈发的清晰。
他笑意温润的脸,他不着痕迹的拒绝,他看那个他爱的女子时,眼神中的千般柔情,他轻蹙的眉,迎风而立的身姿,微扬的嘴角,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他的一切一切她都记得那么好,记得那么完整,记得心里又酸又痛!对他的爱竟成了桎梏,只为了囚禁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