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
若心不在,何以所伤?她这一生,只愿长埋这片草地,别无所求。
“将军言重了。朵儿不曾把你当做陌生人,你是赞普的近身侍卫,是吐国未来的大将军。朵儿儿很幸运有将军这样一位朋友。”处处拘着礼,处处透着生分。
扎木术气坏了,却又无何奈何,他一直看不透这个汉人女子的心思。初次相遇,他便能以身相救,可进入逻些城以来,又处处与他冷漠以对。她是他一个解不开的迷。
扎木术在心内重重叹了口气,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日头渐渐西落,朵儿立在风里,瞅着扎木术愈走愈远的身影,鼻子一酸,眼内的泪意立时涌了上来……
雪雁下了软兜,刚行至黛色大帐前,便听得一阵尖锐的呵斥声,接着便是瓷器滚落地毡发出的沉闷声响。与采平相顾一眼后,向帐前的侍女道:“去跟你主子说,说文成求见她。”
侍女疑惑的看着她:“您是?”
采平上前,平声道:“这是大唐公主殿下。”
侍女惶恐的往地上一跪:“奴婢不知殿下驾到,请殿下恕罪!”
“起吧。”
帐内又是一声呵斥“滚!”
她遂看向侍女道:“你们的主子怎么了?谁在里头?”
侍女眼现惧色:“回殿下,主子在发脾气呢。勒托曼公主在里头侍候大妃喝药,估计正给大妃责备呢!公主殿下此时就不要求见大妃了吧?”
她微微一笑:“你还是进帐通报一声吧。”
那侍女匆忙入内,又匆忙出了来,颇为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大妃有请。”
她颔首,掀帘而入。帐虽大,却一片狼籍。勒托曼正惶恐的跪着,黑色的汤药也被打翻在地毡上,雪白的地毯子染了一片污垢。
一位脸现病容、却五官俏丽出众有别常人、身披五彩薄纱的女子余怒未消的看着地上的勒托曼。听得脚步声,又举目向她看来,神色倨傲。
她盈盈上前去,作礼道:“文成见过尺尊姐姐!”
那神色倨傲的女子闻言,脸带出一丝轻薄的笑意,淡淡道:“你便是大唐的公主文成?你不在帐内好好呆着,绣你的花,你来我的帐内做什么?”言语傲慢无礼。
她尚待开口,跪在一旁的勒托曼抬起头恭声道:“姐姐恕罪!是勒托曼自作主张请她前来医冶姐姐的。殿下医术了得,或许能冶好您的病……”
尺尊看向跪在地上的勒托曼:“小贱人!你好大的胆子,不经我的同意,你也敢让生人进我的大帐?”
勒托曼浑身一震:“请姐姐恕罪,姐姐久病不起,巫医们无策,妹妹只好求助大唐殿下,盼着她能把姐姐的病冶好……”
“好了,小贱人!你巴不得我早早死去,你好取而代之呢!”尺尊若无旁人的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赞普的那点心思!可不得我的同意,你永远也别想让赞普纳入帐下,你就等着顶着个有名无实的封号老死吧!”
勒托曼满脸泪水:“姐姐,妹妹并无这等心思,只求好好抚育小松长大成人,便于愿足矣!请姐姐明察!”
尺尊面色稍缓,看着勒托曼道:“好了,别哭哭啼啼的,让人笑话!先退下吧!”
好一个含沙射影!雪雁微微笑道:“姐姐也别太过责怪勒托曼妹妹了,她也是出于对您的一片心哪!再者,文成进城以来,本早就该来拜见姐姐的,无奈礼规不能不守。还请姐姐宽恕妹妹迟来请安之罪!”
尺尊闻言,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若是如此,你为何不以真容示人?”
雪雁拘着礼:“姐姐有所不知,按我大唐俗礼,妹妹不曾正式与赞普祭天神完婚,尚不能以真容示人,望姐姐体谅!”
“是么?”尺尊在正座坐下,高高在上的看着她道:“对了,我差点忘了妹妹在柏海行宫时的婚礼让人给搅了呢。可这里是吐蕃国,不是你大唐,妹妹怎的还守着大唐之礼?”
她只好道:“请姐姐见谅!”
尺尊冷冷睨着她道:“你既是进了我的帐,自然得守我帐内的礼,依我看,妹妹还是把面纱揭去吧。姐姐可是真想看看妹妹是何等的花容月貌。”
采平正欲上前争辩,雪雁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才微微一笑,伸手把面纱揭去。
采平一声“殿下不可”尚未出口,她的面纱已被揭下。大礼未就,揭纱为耻。可她眼下也只能生生受此一辱了。
采平神色哀痛的唤了声“殿下。”她缓缓抬目看向尺尊,尺尊乍见她的面容,竟一时愣愣的,说不上一句话来。半响,才不紧不慢道:“妹妹果然姿容出众,难怪赞普要千里迢迢前往大唐求亲呢。”
她也微微而笑:“姐姐不也国色天香么?姐姐可是缪赞了!”
尺尊把脸一冷,挥手摒退身侧的侍女,才向她道:“妹妹不是给姐姐看病来的么?还呆着做什么?”
“是,姐姐。”雪雁轻声对采平道:“你到帐外候着吧。”采平低头退了出去。
雪雁步上木阶,示意尺尊把手伸出来,尺尊虽然疑惑,可还是伸出了手。指尖在尺尊的手腕按着,凝神一瞬,她心头不禁大惊,尺尊的脉象竟是中毒之象!尺尊看着她道:“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一病半年有余,以往可是从没有过的。”
雪雁面色如常的笑道:“姐姐,妹妹想问一句,平日里医官们给您诊症可有把脉?”
“把脉?”尺尊困惑道:“什么把脉?”
雪雁把手按在她的手腕:“这样。”尺尊摇头道:“我们吐国的巫医看病历来只看病徵,没有把脉这一说。”
难怪她中了毒,却没人诊出来。因为此毒的病徵与风症相似,便只当她是一般的风症来诊冶,当然不会好。尺尊中的毒份量轻微,却在体内已累积一段时日了,才会反反复复,虽不致于令她丢命,但却能令她一病不起。
雪雁原本还疑心是尺尊在她的马奶酒里下毒,没想到她也中了这种毒。那这个下毒之人又是谁?雪雁不禁觉得浑身冰凉,以为只有大明宫里才有的事竟也在民风纯朴的吐国发生了!
见她长久不语,尺尊又急道:“妹妹倒是说话啊,我是不是得了绝症了?”
雪雁回过神来,含笑道:“姐姐体虚,又遇着这寒暑交替的,是染了风症罢了。只要姐姐调理得当,身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尺尊收回手,拢了拢衣袖,语带几分不屑道:“又是风症。我还以为妹妹的医术有多高明呢,还不是诊的与巫医们一个结果。”
雪雁也不与她计较,从药箱子内取过一盒水蜜丸子递与她道:“姐姐从今日起,就莫要服巫医们的药了,这药丸子是妹妹一手研制的,冶你这风症正好。只有姐姐按时服用,不出五日,姐姐就能下榻走动,到外头看看夏日的草原风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