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奈德丽。
我是广袤丛林的守卫者,它赋予我新生,教会我快乐。我在这里成长,也在这里流浪。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诉说自己的故事,如果那能称为故事的话。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有很清楚的找到开头。每每回忆过去,记忆里满满的都是鲜血和眼泪。而如若非要找个开头,那么还得从那片被诅咒之地说起。
将瓦罗兰大陆一分为二的宏伟屏障的南部,因为常年交战,而成为一片被诅咒的凶险之地。那里的大陆仍然残留着上次符文战争留下的创伤,特别是神秘的库莽古森林。在这些陌生的土地上蕴藏着被人遗忘已久的宝藏,许多人不惜冒生命危险去寻宝。
当然,我的父母也不例外。
那时候我还小,爸爸妈妈信奉神明,甚至到了狂热的地步,他们坚信在那片曾经符文交错的战场必定会留下上古神灵的印记,这些印记足以使一个人从普通人变成盖世英雄。
特别是在这并不和平的年代,人们需要英雄。
爸爸妈妈都很溺爱我,爸爸经常会拍拍我的额头笑着说:“奈德丽,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爸爸就知道你很不平凡,爸爸相信不管遇到什么,你都能够化险为夷。“他这样说的时候,妈妈通常会在旁边点点头看着我们会心的笑。她的双手拂过我的头发,一丝丝很认真地捋顺,然后跟我耳语说出爸爸曾经做过的所有有趣的事。
所以作为小农户,家里或许并不富裕,但是我们一直都很幸福。
直到有一次,爸爸在村里的小庄园里无故的晕倒,一切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爸爸变得忧郁而神秘,妈妈的容颜似乎也因为时光的侵蚀而变得不再年轻,小小的我,成了他们生活中唯一的牵挂与希望。他们看着我笑,也看着我偷偷地流眼泪。
我还记得那一天傍晚,天边堆积着厚重的黑色云朵,显得沉闷而压抑。小小的我,抵不住这种恐惧,早早的蜷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我恐怕撑不了多久了,“爸爸说,”神把她赐给我们,我们却没有机会好好去爱她。“边说边颤抖着用手背轻轻触摸我的脸颊。因为平时我总是用小手指点着他手心磨出来的老茧问他说爸爸疼不疼,所以即使在爱抚我的时候,他也只是用指尖轻触。那是他手上唯一还算柔软的地方。
我已经听到母亲低低的抽泣声。我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但是似乎很重要。我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只是微微嘟嘟嘴,依然假装在甜甜的酣睡。我怕自己错过什么,虽然我在爸爸触碰到我脸颊的时候就醒了。虽然爸爸以为已经很小心了,虽然他以为已经将最柔软的给我了。
“必须要去吗?“妈妈问道。我知道,即使谈话间,他们的视线也没有离开过我。
“战火已经蔓延开来,我不知道诺克萨斯的魔爪伸到这里还要多久,但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且,我们也不应该再留在这里了。“
“我绝不后悔,神灵既然已经指引方向,那么这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了。亲爱的,只是你……要受连累了。“
妈妈还想说什么,却被爸爸打断。
“我也绝不后悔。“
烛光昏暗的阴影里,他们的身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小时候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里看到各种稀奇古怪、五彩缤纷,花样繁多的我都记不过来。但是每每睡梦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在大陆南部有一片森林,森林里有参天的巨树和鲜艳的花草,而在森林深处,是一棵不知道多少人才能合抱的大树,而大树的树心里藏着一杆长矛,矛尖锋利,幽幽地闪着寒光,似乎随时准备破树而出。
我把梦到的东西都告诉了爸爸妈妈,爸爸说那是库莽古森林。一说到库莽古森林,爸爸的眼神闪烁,似乎也向往着什么。
爸爸总说那是神的旨意。
他总是拉着我的手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记住,奈德丽,你注定不平凡。”
我相信爸爸。他说我不平凡,那么我相信长大以后,自己必定会成为整个瓦洛兰大陆家喻户晓的存在。
只是我没想到,这种不平凡,却要用如此珍贵的去交换。否则,我宁愿一直去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平凡的小丫头,无论多么大的荣耀的诱惑,也绝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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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种很矛盾的不安中入睡,总觉得会发生什么,总觉得有一种大恐惧在逼近。那杆长矛依旧悄然入梦,矛尖的寒光幽幽地闪烁着,渐渐凝成一滴水的模样。
“奈德丽,醒醒,”妈妈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将我的乱发束到耳后,说:“我们该走了。”
“妈妈,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妈妈摇摇头,起身拉开窗帘,昏沉的晨光照进来。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钻出被窝坐进妈妈怀里,探头往窗外一看,檐上滴水连珠成线,原来是下雨了。换成往常,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怪不得妈妈要叫醒我。
“走?嗯,我们要去哪儿?”我脸一红问道,“妈妈。”
妈妈给我一件件穿好衣服,又给我扎个高高的马尾,微微一笑说:“去库莽古森林,东西我跟爸爸已经准备好了。”
“是去探险吗,”我扭过头,用手指缠住妈妈金色的头发,高兴道:“那也让艾博去吧。”一听要去森林里,我立马来了精神。
艾博是我出生的时候穆桑爷爷送的一只雪白的大角羊,如今也是四岁,不过它显然比我长得快,个头也格外大,都赶上穆桑爷爷家里养的牛了。在家里艾博最听我的话,它总是驮着我在村里漫山遍野的跑。
“好啊,”妈妈笑着点点头。
妈妈给我穿上兽皮小靴,怕我着凉,又围了根蓝色围巾,才抱着我出门。掀开帘子以后,见院子里停着黑色的马车,爸爸忙完刚好从里面出来,而艾博身上披着一圈芦苇,护着它健壮的身子。
见我和妈妈出来,艾博一路小跑,到我跟前时高兴地呲呲嘴,我弯弯腰伸手拍拍它的大嘴以示亲切。
爸爸把我从妈妈怀里接过来,指着高高的大马车问我:“奈德丽,喜欢吗?”
伸手摸过车前挂着的避雨流苏,我甜甜一笑,叫道:“喜欢!”
我高兴的都快蹦起来。钻进马车,里面放着一只青铜暖炉,上面雕着上古先人狩猎的场景,不时有火光上面镂空的花纹里跳出来。
“好温暖!”我说。
妈妈在我身后进来,也点了点头,显然也对爸爸的布置很满意。
“可是爸爸,我们都走了家里怎么办?”我很担忧的问道。
爸爸妈妈互相看了一眼,随即都笑了。
“看来小奈德丽人虽小,已经学会顾家了呢。别怕,有穆桑爷爷帮我们看着呢。”妈妈拍拍我的脑袋柔声道。
妈妈抱着我坐好,爸爸喊一声“走咯”,马车就慢慢一点点动了起来。
我突然想到什么,回头打开马车的后窗,脑袋钻出去一看,穆桑爷爷正站在风雨里朝我挥手。艾博围着穆桑爷爷跑了三圈,见马车越走越远,往前追了几步,又犹豫着回头朝穆桑爷爷走去,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嘹亮的呼哨,艾博一顿足,一扬首转身箭一般朝马车奔来。雪白的身影踩着铃音阵阵,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雨幕雾霭。
…………………………
我一想到因为自己贪睡,没来得及跟穆桑爷爷告别,担心他会不会怪我,会不会不喜欢我;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穆桑爷爷再贪杯喝醉酒,晚上睡在马槽里的话,胆小的劳拉一定会躲在屋子里,谁又去叫醒他;嗯,也不能再随随便便的在他口袋里摸糖果吃了。
想着想着,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
这时候,妈妈突然变戏法似的抓着一只绣着白色石竹花的布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一抹眼泪,伸手抓住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全是我喜欢吃的糖果。
“妈妈”,我抬起头,眼睛感觉又酸酸的,妈妈捧着我的脸一点点替我擦干眼泪,说:“奈德丽,这些糖果是穆桑爷爷给你的,他说你想他的时候就吃一粒。”
我掏出一粒金色的糖果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甜到心里却不发腻,正是金蜜椰糖。甜甜的是千金难买的金蜂的蜜,再用普椰果的果汁洗过,大火蒸煮,炉顶覆上冰雪,得出来的晶体就是金蜜椰糖了。
这种糖果,只有德玛西亚有名的糖果大师才做的出来,而穆桑爷爷正好就认识他。
蜜糖渐渐俘虏了我,我不哭了,但也不肯笑,妈妈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才告诉我:“奈德丽,穆桑爷爷昨天晚上就来看过你,之所以不叫醒你,是因为今天要起早赶路。”
“奈德丽伶俐又乖巧,穆桑爷爷怎么会不喜欢?”妈妈亲亲我的额头道说。
“真的吗?”我抽抽鼻子道。
爸爸回头冲我使劲点头,马车一倾,大概是不小心驶进了水坑里。
爸爸挥手扬鞭,马车又晃了几晃就不动了。妈妈嗔怪的看着爸爸,爸爸朝我是个鬼脸,只当没看见。
这时候忽然听到“咩~”的叫声,爸爸扭屁股坐好,鞭声再起,马车终于又动起来。
“哦,是艾博,”我朝窗外一看,艾博耀武扬威,前足腾空正好抬头,雪白的脖子上挂着好一颗金铃。
“艾博,好样的,”我在心里喊道。
“妈妈,”我回头示意妈妈快看,她微笑着点点头,见我终于破开笑颜,伸手捏捏我的鼻子道:“高兴吧,妈妈也是呢。艾博,也可以断档一面了呢。”
穆桑爷爷作为村里的牧羊人,手里有一颗附了魔法的金铃,金铃一响,牲畜皆会服管。如此珍贵的东西,以往都是由与穆桑爷爷相依为命的大黑马独享,现在却被挂在艾博脖子上。
可见它已经得到了穆桑爷爷的认可。
马车一直在旷野上奔驰着,马儿脚掌上钉有符铁,走的很稳,只是车轱辘偶尔会陷进泥坑里。这时候艾博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每次把马车拉出来它都会扯着嗓子耀武扬威一番。只是声音仍然软绵绵的,我和妈妈听了就在车里笑。
到了晚上,爸爸点了灯挂在车角上。雨仍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空乌云也不肯散,似乎还没有要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