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时,南尘见崔榣木挥刀自残,正是千钧一发之时,他挥掌狠狠一砸,破顶而入,指间扣着一片瓦砾向崔榣木手中刀刃弹去,“嘣”的一声脆响,撞落了榣木手中的刀刃。饶是如此,榣木左臂上已经落下了一个深深的刀口。
房中两人皆是吃了一惊,门阳谷一怒而起,卷起桌子上的地契和锦帛,退到墙角,叫道:“好你个崔榣木!跟我玩阴的!”
崔榣木尚未看清来人是谁,却见门阳谷收回锦帛,叫道:“把锦帛留下!”说着纵身去抢。门阳谷掌中聚力,一掌打在他胸膛上,崔榣木一口鲜血喷出,哪知却不停步,依旧迎掌向前。门阳谷这一掌本已使出十二分力气,哪知崔榣木竟似发疯一般,他又是一掌挥出,崔榣木胸前受到重击,腾地一声破窗而出,跌落到地上。
崔榣木受掌摔出,本是一瞬间的事,待南尘落到地面,已来不及相救。门阳谷瞪着南尘,喝道:“你是谁?”南尘也不答话,移步上前。门阳谷挥掌就打,南尘竟不回击。门阳谷冷冷地道:“不自量……”哪知“力”字尚未说出,却见一物从陈南尘脚边飞起,向自己面门击来。他大吃一惊,急忙避闪,哪知浑身就像被一股大力罩住一般,竟动不了。眼见那物就要打向自己眉间,瞧这来势,若被此物击中,非死即伤。门阳谷惊出一身虚汗,却见那物在距离自己面门将两寸之际,来人倏忽伸出两根手指,硬生生将那物夹住!陈南尘出手快如闪电,门阳谷全然没看清他是如何办到的,此时定睛一看,却见他手中夹着一粒石子!
便在一招一式之间,门阳谷已知此人武功奇高,自己绝非敌手。他强做镇定,问道:“你……你是谁?”
陈南尘伸手从他怀中拿出锦帛,打开看了看,只见上面画着若**位,问道:“怎么用?”
门阳谷本不欲答,抬头见他一双眸子精光闪闪,气势逼人,不敢隐瞒,只得:“依图行针……一日三次……即可。”
南尘收起锦帛,道:“好,门阳谷,如果我发现你有一字虚假,定不饶你!”
门阳谷周身受一股大力所缚,动弹不得,说道:“此时此境,我没必要骗你。”
陈南尘点了点头,说道:“你强抢民女,作恶多端,你这一身邪功不必再有了!”话音刚落,门阳谷惨叫一声,低头看时,见自己手腕脚腕鲜血直流,手脚筋已自断了。他颓然倒地,陈南尘也不管他,转身看了看椅上昏迷的少女,伸手向她背上点了几下,便即出门。
崔榣木倒在地上,雪花落在他的身上脸上,被染成一片鲜红。陈南尘俯身探了探他的脉搏,只觉他气息微弱,命在旦夕。
崔榣木望着陈南尘,苦笑了几声,道:“你回来了,陈兄……我的报应终究是到了……”
陈南尘看向他,说道:“崔兄,我从未想过要给你以痛击……你现在内伤很重,我一个人救不了你,我带你去找我的一个朋友。”
说着伸手按住他的后心,为他渡了一些真气。崔榣木道:“我想再看看青女……”
那少女从房中跑出,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南尘的手仍抵在榣木的后心,怕自己一松手崔榣木就会断气。
他转身看了看那少女,说道:“姑娘,请你帮我看看后院有没有马匹。”
那女子惊疑不定,只问:“你……你是什么人?”
陈南尘道:“姑娘,此人命在旦夕,请你帮我找找有没有马!”他声音低沉,却是十分坚定,让人不敢拂逆。
那女郎看了看地上的崔榣木,奇道:“这个……不是太湖的崔二爷吗?”陈南尘没想到这弱质女郎竟是个江湖中人,微点了点头。那女郎不再说话,转身去了后院,不多时牵出两匹骏马来。
陈南尘道了声“多谢!”,将崔榣木扶上马,自己随即上马,一手搭在榣木后心,一手摇缰,朝城外去了。
那女郎也上马跟了过去,叫道:“喂!你要去哪?”
陈南尘道:“去城外河边。”
那女郎道:“崔二爷受了重伤,当送他去看大夫才是!”
陈南尘道:“不必了,姑娘,你快回家去吧。”
那女郎眼睛一红,道:“我没有家……有也不回。”满以为陈南尘会问她缘故,哪知过了半晌他也没有说话。那女郎略咳嗽几声,道:“我是南海盐王江鸿儒的三女儿,我叫江暮雪,你呢?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南尘见她言语恳切,不好不答,只得道:“我叫陈南尘。”
江暮雪点了点头,说道:“陈大哥,你好!”顿了顿又问:“已是深夜,你要出城,不知有没有令牌?”
陈南尘看向她,摇了摇头,心道:“若是我一人,出城原不难,只是崔兄此时行动不便,这该如何是好?”
江暮雪见他脸现难色,笑道:“陈大哥,你别担心,这里的守城大哥跟我有些交情,我有办法带你出去!”
陈南尘见她灿然一笑,竟是十分亲切,当下点头道:“好!多谢姑娘!”
当时行歌跟踪青女和左秋实来到城外渡头,左秋实跳上泊靠的一艘木船之上,青女待他上船,随即纵身跃上船顶。景川见那船不大,若是冒然跟去,只怕会被青女发现。他转眼瞥见临近还有一只小船,当下飞身上了那只船的顶棚。青女俯在船顶上,轻轻拨开顶上稻草,透过缝隙看去,见船内绑着三人,分别是宋炎、毕月词、周中乔,几人皆被蒙住双眼。左秋实走到周中乔身边,伸手解开她哑穴,周中乔得以说话,叫道:“你是谁?”
左秋实笑了笑,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姑娘是谁。”
周中乔问道:“你想怎样?”
左秋实道:“周姑娘的轩辕庄主的义妹,庄主富甲一方,拿个三千两黄金来换人应该不是问题吧?”
周中乔笑了笑,道:“你绑我来就是为了钱?你敢得罪轩辕庄主,胆子可不小!”
左秋实道:“轩辕恪算什么?若论武功,我这一生就只怕过访寒翁陈南尘一人,只可惜他已经死了!”
周中乔一怔,随即怒道:“你胡说!陈南尘没死!”
左秋实笑道:“既然没死,为什么会销声匿迹?当年练武场山洞被封,陈南尘必定是在里面闷死了!”
周中乔哈哈一笑,说道:“他送出了传国玉玺,你难道不知吗?”
左秋实道:“哦?据我所知,送出传国玉玺的是一个叫阿川的少年。”
青女听到这里,仿佛晴天霹雳,暗想:“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传国玉玺是陈大哥送出来的……他还去寺中撞钟给我听,他一定还活着!”
忽听周中乔笑了几声,左秋实问道:“你笑什么?”
周中乔道:“你绑我不是为了钱,你是为了打听陈南尘的死活,你究竟是谁!”
左秋实冷冷一笑,上前封住了她的哑穴。忽听棚顶上有声音,左秋实一惊,喝道:“是谁?”转身出舱,却见风青女站在船头,左秋实大惊失色,道:“夫人……你……你怎么在这?”
青女不答,径直进舱,左秋实忙伸手拦住,道:“夫人,您不能……”
青女冷冷地道:“你敢拦我?”
左秋实望着她那一双冷若冰霜的美眸,低头道:“属下……不敢!”
青女道:“你也过来!有事问你!”说着掀帘走进船舱。
凤行歌正待跳到对面舱顶,忽听自己所在船舱下有个苍老的声音喝道:“跪下!”
他心生好奇,透过缝隙望去,但见一个红衣女郎低头跪在一个老夫人面前,那老夫人道:“你翅膀硬了,越来越不听话了!”
那红衣女郎低声道:“女儿不知犯了何错,惹得母亲生气?”
那老夫人冷冷地看着她,道:“看来还得我来提醒提醒你!脱!”
那女郎也不迟疑,伸手便开始解身上衣物。凤行歌一怔,转头暗想:“不知这是要干什么?所谓非礼无视!还是走罢!”正待离开,却听一声棍棒破空之声,他一惊,往缝隙中看去,便见那老夫人手持拐杖一下一下打在那女郎背上。行歌看过去,但见那女郎背上竟有数不清的新旧棍伤。
行歌皱了皱眉,暗想:“这老妇人也忒狠心了点……罢了,为娘的教训女儿,倒也不好管!”正想着,却见对面木船晃动起来,行歌暗道:“不好!”
双手借力一拍,身子前倾,飞到对面船上。掀开门帘一看,但见风青女和左秋实正在交手。看样子左秋实持剑欲杀周中乔,却遭青女极力拦阻。
船舱本就空间狭小,再晃下去,恐有翻船之险。凤行歌怕周中乔持剑伤了青女,快步上前,空手将左秋实手中宝剑躲下。左秋实尚未看清来人是谁,却被一招之间夺去兵器,不禁面色惨白。
几人站定,左秋实方看清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他问道:“你是谁?”
凤行歌笑了笑,将宝剑双手奉上,笑道:“两位若是再这么打下去,恐怕船就要翻了。”左秋实接过宝剑,看向风青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晌说不出话。
风青女道:“左秋实,你为什么要杀周姑娘?”
左秋实道:“属下……只是在自保。”
风青女道:“你怕我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二爷会杀了你?”
左秋实不言。风青女冷冷一笑,说道:“你放心,你毕竟还是秋心的哥哥,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转身看向凤行歌,向他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公子出手。”
凤行歌忙道:“风姐姐……”
青女听他如此称呼自己,奇道:“你叫我什么?”
凤行歌自知失言,忙道:“我是说……夫人不必多礼。”
风青女细看他,只觉十分面善,不禁有些起疑,问道:“公子,我们是否曾经相识?”
凤行歌暗道不妙:“不好,大哥不想风姐姐发现我们,怎生是好?”正踌躇间,忽听外面马蹄声起,一人大喊:“景川!你在吗?”
风青女听到那声音,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几乎站立不稳,凤行歌忙将她扶住,只觉青女的身子微微发颤。行歌皱了皱眉,暗想:“大哥这是在搞什么?”青女怔了怔,忙移步走出船舱。
却见渡口之上,一人牵马而立,一袭灰布长袍,满脸青须,一身风尘。风雪愈加大了,青女站在船头,眼泪簌簌落下。陈南尘乍见青女,满心又是激动又是酸楚,一双沧桑而坚毅的眼眸中竟也泛着泪光。两人就这么定定地站着,对泣良久。景川见南尘青女如此,手中紧握着青盒璧玉佩,心中亦是说不出的难过。
江暮雪站在南尘身后,见此情景,不知所以。因叫道:“陈大哥,你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
陈南尘方缓过来,忙从马上扶下早已昏迷不醒的崔榣木,叫道:“青女景川,快过来帮我!”
青女方见到榣木满身是血,忙擦了擦眼泪,走近前来扶住崔榣木,叫道:“表哥!表哥!”。
左秋实也已走出船舱,见到此景,抛开剑跑上前,叫道:“二爷!你怎么了?”
景川问道:“怎么回事?”
陈南尘道:“他为夺取医治青女的穴位行针图,被门阳谷打成重伤,得快点救他。”
景川探了探他的脉象,说道:“情况不好,筋脉都被震断了。快找个僻静的地方,我们合力运功为他疗伤!”
陈南尘道:“来不及了,就在这里吧。”凤行歌转头看了看水面,不知何时,临近的那艘船已经离走。他点了点头,道:“好!”
南尘看向青女,说道:“你放心!”青女看着他,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崔榣木,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连她也不知道,这眼泪究竟是为谁而流。
江暮雪来到船板上,拾起左秋实刚刚丢掉的剑,却发现剑刃上沾满鲜血,尚未凝结。她皱了皱眉,掀开船舱门帘,不禁尖叫起来。
凤行歌一惊,闯进船舱,不禁叫道:“大哥!快来!”
陈南尘忙放下榣木,跑进舱内,却见周中乔倒在血泊之中,胸口鲜血直流!他心中一痛,忙俯下身解开周中乔眼前的黑布,叫道:“周姑娘!”
周中乔微微动了动身子,看向陈南尘,说道:“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没有死……真好!”
陈南尘扶起她,欲要施救,周中乔微微摇了摇头,笑道:“陈南尘……当年在青木客栈初见你,我的心就不再是我自己的了……我能死在你怀里,真好……”说着轻轻闭上了眼睛。
陈南尘柔声道:“周姑娘,你坚持住!我带你去看大夫。”说着将她抱起。
凤行歌拦住他,满脸不忍,说道:“大哥!没用了,周姑娘已经……”陈南尘望着怀中的周中乔,一时间方寸大乱。
青女抬头望向左秋实,问道:“为什么?”
左秋实绝望一笑,说道:“夫人,如果我知道来人是陈南尘,我就不会这么做了!”他跪在地上向崔榣木磕了三个头,说道:“秋实的命是二爷给的,秋实为二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今我杀错了人,只能以死谢罪!”
他看向青女,说道:“夫人,也许二爷做了很多错事,可是他的本意只是因为爱你,请夫人不要责怪二爷!”说着腾空而起,落到船板拾起剑,向自己脖子上一抹,落入水中,过不多时,血水染红水面。
一滴泪落到榣木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青女憔悴的面容,微微笑了笑,说道:“傻姑娘……你总是这么爱哭。”
青女不言,崔榣木问道:“刚才秋实的话,我听见了……他死了吗?”
青女点了点头。榣木重重叹了一口气,他的气息越来越弱。雪花落在他的脸上,渐渐积了薄薄一层,青女感受到他的身体越来越凉。她忽然紧紧抱住榣木,哭道:“表哥,不要死……”
崔榣木伸手为她拂去眼泪,说道:“一步错,步步错。我作恶多端,无颜再见你了。”青女的心开始剧痛,榣木看着她,缓缓地道:“我真开心,这一次……你的心是为我而疼的罢……放心,青儿……再也不会疼了。”
寒风掠过水面,一株红梅倚在岸上。雪花飞处,落尽江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