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幽亭,近水楼台。
琴音渺渺传入天际,回旋间风起云涌,大音希声,大雅无曲,大道无弦。
“指掀波涛天下惊,抚琴百载,清绝吾命。”静坐在一旁品茶的玄衣男子开口,声音沙哑之至,就算是上好的清茶也无法润及三分。
正在抚琴的公孙律己薄唇微勾浅浅一笑,却未多言。
“有些冷清啊。”又过了许久,玄衣男子站起,俯瞰山下,而他站起时,身上传出一阵刺耳的“咯吱”声。
玄衣男子长着一张冷硬的脸,脸上有一个眼睛发着幽幽的青光,光看这面貌便能使人退避三里,三里之外吓哭孩童不在话下。
而风吹起间漏出玄色衣衫下,缠绕着一层层的白色绷带。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此近水楼台便是这矾山上的天谴之一,可观此山全景,山脚下的矾山镇也看的一清二楚。
“此次匆匆回来,所为何事?”公孙律己也望向山下胜景,每次来到这里总有一种唯我独尊感,这种感觉很不好。
“为了接她。”玄色的衣袍随风而起,举杯而立,如仙如魔,如痴似狂。
“阿痴....”公孙律己抬头看着这个男人,消瘦的背凌乱的发。
任谁能想到这是那个传说中的偃师呢,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偃师。
“小桃,我的小桃要回来了。律己,你终于能见到她了。”阿痴的声音依旧沙哑,可是沙哑中的痴迷与宠溺却听得公孙律己一片心酸。
“阿痴,放下吧。”
“放下?!怎么能放下!我等了这么久,这么久,好不容易要把他盼回来了,怎么能算了?”阿痴看着公孙律己的眼神中满满的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就要成功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让自己算了?他是不相信自己吗?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也是,世人怎见过真正的偃师,怎懂偃师之道?
只是自己也不懂,自己毕生所学的傀儡之道,到头来却成了笑话,成了自己的魔障。用自己心爱之人的骨血造就了自己最满意的傀儡,甚至连他师傅的造业也无法造出与之匹敌万分之一的傀儡。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却少了一块?
是拿自己的心造了傀儡吗?
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成了自己的心魔。
再完美的作品终究是没有温度的,他开始疯狂的想念起那个曾给他带来温度的人。
那个一直住在自己思念深处的人。
他想让她回来。
他开始恐惧自己这个最优秀的傀儡,自己居然还给这个傀儡起名叫小桃!
谂桃曾经是她的名字!自己一直唤她小桃!而这个傀儡怎么配叫她的名字!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看到这个傀儡自己就抑制不住的愤怒,有几次自己差点亲手毁了她。
后来是公孙律己把他带了出来,律己让他把小桃存在碧幽亭,自己去寻解惑之道,待寻到之后再来接小桃。
现如今,他寻到了!
他终于寻到了!所以来接小桃!
“你若执意于此我定不阻挠,只是可否帮我一个忙?”公孙律己压下眼中的深色,抚平了琴弦按住了琴音。
“公孙兄何必客气。”此时阿痴眼中还带着未散尽的狂热,公孙律己被他的目光灼了一下,此时的公孙律己知道自己已经阻止不了他了,此次一去,怕不是撞个南墙撞狠了他是不会回头了。
“天下已然要大乱了。”公孙律己低头叹息。
“终是有人先按捺不住了?”阿痴冷笑。
“见招拆招,一步三算,且走且看。”
“他们现在的行动尚未与碧幽亭起正面冲突,怕是要把我们这块肥肉留到最后。”公孙律己眸中也闪过凌冽的寒光。“白玉京与碧幽亭都在是非外逍遥的太久,白玉京这次怕是已然早早站好了队,现在各方势力各个门派甚至连朝廷都在紧紧关注着我们。呵,他们越想看我就偏不如他们意。”
“需要我出手便告诉我,当年允诺你的约定我定会履行。”阿痴并未多言,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好友的压力,可是自己对这天下事却并不关心,虽知时局动荡但是谁赢谁输却与他无关。他有他要遵循的的道。
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道乖者,不以咫尺为近。他一路走过这么多年才遇到一个公孙律己,自己对他自然是尽心尽力的。
“此次一去,可否顺便帮帮有酒?”
“有酒?”阿痴皱眉,这个名字多少有些熟悉。
“就是你说的命里无财的那个姑娘。”公孙律己有些无奈叹息,怎么感觉自己身边没一个靠谱的。
……
“她可是为此记恨你良久。”
“那个丢三落四的姑娘?我有些印象。我还曾想过何时她能把自己弄丢了。”阿痴难得开句玩笑,蹲下身来又坐在塌子上把茶盅里的茶倒掉,取来自己腰间酒壶,倒了两盅酒,瞬间酒香四溢。
阿痴动作间还带着那略微刺耳的机杵声,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公孙律己有些担忧的看他一眼,却是难得好心情的拿起茶盅小酌。阿痴向来贪杯不输涂有酒,只是他这人喜欢自己喝自己的,今日难得从他这里讨一杯酒。嗯,好酒。
“帮我护着她点,她这次出行,我总是觉得很不安。”公孙律己难得漏出疲惫之态。
“我看那丫头顺眼,倒是给了她不少好东西。”阿痴靠坐在树下,经久的游方却未在脸上留下丝毫痕迹,看面相便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这世间也少有被他看上眼的人,而公孙律己却是少有的那类人。
“我倒是不怕别人伤了她,我是怕她自己伤了自己。”公孙律己一声叹息“钟离宴这次回来,酒儿有点不正常。”
“我曾给那妮子算过,除了命里无金银宝器其余都好。就算她真跟了钟离宴倒也没什么的,怕只怕她为钟离宴舍弃了一切却发现自己的心早已不在他身上了。”阿痴似是想起了自己,低低一笑,只是这一笑扯到了嗓子却是又咳嗽两声。
“此话怎讲?”
“且走且看。”阿痴唇角勾起的笑高深莫测,却看的钟离宴莫名心悸。
“不过,那妮子总不会轻易丧命的,就算想死,也没那么容易罢........”
青灵州,怀景驿站。
距有酒失踪已经半月有余,燕陵已经开始发了疯。
刚开始他还以为有酒是出去找乐子,就算是三四天没回来他也只以为她是出去救济难民,他乐得清闲,可是七八天没回来还没回来甚至连个信都没有,甚至没有来抓他做苦工!他便发现了事情的不简单。
他带着辛核把方圆百里的村子镇子都寻了个边,可是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逼不得已之下只得去寻碧幽亭在此地的分舵,让他们密切关注各地,毕竟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有酒被人运出青灵州也绝非不可能。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各分舵也没有消息传来,燕陵彻底慌了,暗骂自己的大意。
无奈只得传信给公孙律己,信中二三强调涂有酒自己把自己弄丢了。
辛核站在驿站的顶层,望向远处的山。
会不会,有可能被抓到山上了呢?
去茶室里找到一个小厮指着不远处的山“那是什么山?”
小厮抬眼望向那山,弯下腰蹲在辛核身边极有耐心的同他说“那山名为马夫陂,与东北方连绵百里连着青云山,地势颇为险要。小兄弟想要爬山的话建议你爬南边那两座孤山,像马夫陂这种连着山群的山一旦迷路了可就不好出来了。”
“谢谢小哥哥。”辛核所有所思,塞给小厮一个铜钱后便去寻燕陵了。
他,好像知道有酒姑姑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