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街,名叫烟雨。
某处小摊位前,不知摆着什么新鲜玩意儿,不过两三平米的地方,挤满了顾客,粗略看去,至少有二三十人,你推我搡的,很是热闹。
小男孩牵起小女孩的手,仗着身材矮小,灵活地钻了进去,周围人见他俩年纪不大,便自觉地让出了些许空间。
“老板娘,这是什么花啊?”一位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女子拿起一束花,问道,“不是新鲜花朵,摸起来却又不像纸做的。”
摊位里的老人笑了笑,“这个,叫做永生花,是用玫瑰、康乃馨、蝴蝶兰、绣球等品类的鲜切花制作的,它呀,永不枯萎。”
女子满脸欣喜,连忙又挑了几束,“真的?那我多买几朵,正好刚搬了新家,回去插在花瓶里,当装饰品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从帆布手提包里掏出钱来,递给老板娘,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紧接着,人群聚聚散散,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争相挑选着心爱的花朵,你一束我两束的,转眼间,便又成交了好几笔。
苏千寻眨眨眼,看向自己身边,那个似乎不太适应周遭拥挤环境的女孩,“玉儿,你喜欢不?这些花看起来好像不错哦,你们女孩子应该都挺喜欢吧?”
“那,千寻哥哥,你帮我选吧,随便哪个都可以的。”玉儿毫不犹豫地说道,在她眼里,只要是他送的东西,无论好坏美丑,都值得珍藏。
话说回来。
她的确美得逆天。
纯白色的裙摆式大衣罩着娇小的身躯,腰带轻系,衣摆落至双膝周边,紧身棉袜看似单薄却很保暖,再配上一双可爱的小长靴,清新又秀丽。
倘若其他女孩看到她,估计十有八九都是羡慕嫉妒恨的。
毕竟,老天爷真的有些太偏心了,让她年纪这么小,就漂亮得像个小仙女,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长大后那还了得?
“嗯……我看看,”男孩努努嘴,表情天真可爱,“不如……不如就那一朵吧!感觉风格很适合你呢。”
微风拂过。
摊位上,一朵绚丽绽放的彼岸花悄然抖动,花瓣娇美可人,默默躲在群花中,高贵却又显得那么低调,靠近它,隐隐之间,似有几缕暗香在鼻尖萦绕。
老板娘见他俩两小无猜,彼此又那般的亲密无间,便故意打趣道:“小朋友,你看这些花长得怎么样?想不想给你的小女朋友买上几朵啊?”
“咳……这个,”苏千寻假装有些犹豫不决,“可是,我身上没带那么足够的钱啊,喏,就剩两块,貌似只能买一朵了……”
说罢,翻了翻兜里,直接把两张纸币掏出来,坦诚相见。
“没事,奶奶再白送你们一朵,”老板娘颇有兴致地说,“看上了哪一朵?尽管挑,奶奶帮你们拿。”
苏千寻点点头,指着木桌上的一朵花:“……嗯,您左手边的那朵,没错,就是这朵红玫瑰,花开得多漂亮啊,我老爸就总是每隔一个礼拜,送这种花给妈妈的。”
“就买这朵吧,”他轻笑,旋即话锋一转,“对了,奶奶,您不是说再送我们一朵永生花么?您边上的那朵,看起来好像也不错,我想玉儿会喜欢的。”
老板娘乐呵呵地满足了他,丝毫没怀疑他的叶公好龙,“小家伙挺有眼光啊,漂亮好看的花呀,差点都被你一个人买走啦。”
“谢谢奶奶!”苏千寻再度拉起女孩的手,转身离开小摊,“怎么了?玉儿,你好像有点不开心的样子……不喜欢这两朵花啊,那我去换!”
从挑中玫瑰花,到买完东西,他都感觉她好像有心事,沉默不语的,以前送她礼物的时候,她的表现从来没有现在。
“……千寻哥哥,是不是……是不是玉儿做错了什么事情啊?惹你不高兴了么?”她抬起头,那双柔和似水的眸子中,竟含着泪光。
“哪有啊,玉儿什么事也没做错啊,”看到这,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忙追问:“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嘛?”
“千寻哥哥,你不是说,那朵彼岸花很像我吗?可它是老奶奶送给我们的,”玉儿闻言,眼泪却流了下来,“……在千寻哥哥眼里,玉儿难道也是赠品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男孩哑然失笑,才明白过来,敢情她原来是这么想的,忙解释道:“好玉儿,怎么可能呢?你想啊,先买的玫瑰花再漂亮,它其实能值几个钱?”
“……两块。”女孩擦了擦眼泪,回道。
“对啊,你再想想,”他轻吐口气,真是又好笑又心疼,“老奶奶送我们的花,也就是我看中的彼岸花,算不算得上是一份情意呢?”
“算。”玉儿仔细听着,忘记了哭泣。
“既然算,那么……这份情意是不是无价的?它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苏千寻接着说,“在我心里,玉儿一直是无价之宝,俗话说得好,好马配好鞍,无价之宝自然得配上无价的东西啊,你说是不是呀?傻玉儿?”
“是。”她破涕为笑,显然比之前买花时更高兴。
苏千寻跟着笑起来,把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得意,“这下明白了吧?我是故意的,本来不打算说的,但貌似刚才不解释不行啊。”
她手中,彼岸花似乎也笑了,笑得很开心,却只为懂它的他和她笑,正所谓人面桃花相映红,美得不可方物。
旋即,他假装深思熟虑地沉默了片刻,“不过呢……为了以示惩罚,我要摸一摸你的头。”
“不行,”她一脸紧张,摇了摇头,变得义正言辞:“我会长不高的,玉儿才不要当小矮子,千寻哥哥你欺负我。”
男孩却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明目张胆看了眼对方柔顺的青丝,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一下也不行么?”
“一下也不行。”女孩语气很坚决。
“那好吧,要不我放过你?”他伸出小手,帮她把脸上残留的泪痕擦拭干净,“但不惩罚你的话,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呐,所以还是……”
话还没说完,苏千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摸她的头,然后马上跑开,却又转身露出个鬼脸,故意挑衅她。
安如玉闻言,小脸微红,却是轻哼了一声,弯下腰顺手抓起一把雪,捏成小球,就往他身上扔了过去,但显然命中率不大高,被他躲开了。
紧接着,她追着他,两人嬉笑打闹,在烟雨街打起雪仗,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数九寒月,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到处飘满了雪的精灵,寒风断断续续吹着,街上的人裹紧棉袄羽绒,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做着自己的事。
“嘭!”
“哎哟……”苏千寻刚跑进一条小巷子,却突然闪出两道黑影,等他意识到时,已然停不住脚步了,径直撞个满怀,“你们谁啊?别挡我的路。”
站直身子,只见面前有两个戴着墨镜、穿着黑色制服的彪形大汉挡住了去路,隔着两三尺都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来者不善啊。
他轻皱着眉头,警惕地看着他们,很清楚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忙在背后做手势,让要追过来的安如玉赶紧躲起来,趁他们还没发现她。
“你,就是苏千寻么?”其中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问道,语气却是丝毫没有感情的色彩,仿若一台只知道执行任务的机器,“老实点,跟我们走吧。”
说完,另一个大汉从怀里掏出一张相片,看了又看,随即点点头,“没错,应该就是他,赶紧带他去见老板,不然咱俩吃不了兜着走。”
小巷口,停靠着一辆黑色奥迪,他们让苏千寻坐在中间,熟练地拣起块破布,蒙住他的双眼,顺便用胶布把嘴也封死。
车上,还有两个黑衣人在等着,看到猎物被成功抓获后,便开起车来,往某个方向行驶而去。
绑架?勒索?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呵,恐怕这些问题,在苏千寻这个年幼的孩童眼里,暂时是无解的了,只有他们口中那个神神秘秘的幕后“老大”才知道吧。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风住过的街道,被染白的记忆,牵手时的温暖,言语间的亲密,来去匆的岁月……或许,你我之间,只剩这些值得缅怀了。
永生花。
这样的花,实际上是经过脱水、脱色、烘干、染色等一系列复杂工序加工而成的干花,无论是色泽、形状、手感,都几乎与鲜花无异。
它保持了鲜花的特质,且颜色更为丰富、用途更高、保存时间至少三年,是花艺设计、居家装饰、庆典活动最为理想的花卉深加工产品。
据说,它背后还有一个缠绵悱恻的动人故事:
二战期间,战争的乌云蔓延到欧洲南部的安道尔城,一对情侣不得不就此分别。男孩从花园里摘下盛放的玫瑰,送给女友,说:“当玫瑰的最后一片花瓣腐烂时,你就忘记我,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他走之后,女友把花瓣脱水、烘干、染色,这样制作的花永不枯萎。终于,男孩回来了,两人再也没有分开过。
我们,真的可以像永生花那样,哪怕经历多少坎坷苦难、悲欢离合,都依然能保持最初、最绚丽的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