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厚积的时光,充盈了山间青草与水雾的气息,弥散着山果与小米粥的香味,覆了阳光般温暖明亮的金色的光华,从萧颐飞的旅程中一闪而过。
于是,当我们再一次把目光转向颐飞时,已是元启十一年三月末的一个午后,我们的坚强坚定的主人公萧颐飞,从外貌上来看已成了一位翩翩公子了。
退却了五年前的稚嫩与孱弱,现在的颐飞充满着青春的光彩。
琉璃般的黑眸中满是自信而又跃跃欲试的光亮,红唇永远保持轻快而美好的上扬,她并非有着惊世的容貌,但她如阳光般的气息,那永远前进的不息的斗志让她仿若一个闪光的精灵,熠熠然,令人为之赞叹。
元启十一年,发生了几件大事,并将要发生更大的事。
元启十一年,那位高高在上的乾文帝驾崩,新主毓明帝司空明登基;元启十一年,洛阳王世子司空夜率兵讨伐西面的邱子国,大捷,驱邱子人西行两千里,从此大华西面的威胁大大减少;元启十一年,洛阳王因长兄薨,弃爵位家财而去,携妻子畅游山水,世子袭爵;元启十一年,宰相西门赋架空新皇,权倾朝野。
元启十一年,萧颐飞出师,与文家四兄弟一道下山。
——这,是元启十一年三月的事了。
凤鸣山在金闾,这是个不大的南方市镇,但却紧邻大华南方四洲的交通要道,也毗邻大华第三大城——齐州。
颐飞与文家四兄弟在金闾告别,四兄弟自去打拼,颐飞则向着齐州进发。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颐飞欢快地唱着歌,在树梢上蹦蹦跳跳,极目远望,发现了一件很狗血很言情的事。
前方,有山贼叫嚣,这很狗血。
前方山贼的魔爪下,有美娇娥啼哭,这很言情。
额——颐飞抚额,自己的外表真的很符合言情走向,但这实质嘛···呵呵。
颐飞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巾,蒙了脸,跳上前去。
“喂,死山贼,放下那个妹纸!”颐飞很拽地叫道。
“小白脸,你说什么?”山贼一声吼,乌鸦也飞走。
“哇!我蒙着脸你也知道我是小白脸!”颐飞惊道。
山贼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个性的回答。
颐飞忽地沉了脸,怒道:“对不起,兄弟,你知道的太多了!”
说罢,袖子一甩,一阵烟雾。
烟雾散尽,五个山贼倒在地上狂笑不止。
“本公子一向认为,笑声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天籁,尽管你们笑得很狂野,但还是让本公子心情舒畅啊!!”颐飞一手搂着美娇娥得意地笑。
“厄…这位年轻人,多谢出手相救,”一位老伯看着地上的山贼,擦了擦头上的汗。
“嗯,不言谢不言谢!”颐飞摆摆手,将那姑娘送还给老伯,这才开始打量这一行人。
一辆马车,十分低调,但颐飞仔细留意,便从已被掀开的车帘发现其中应有尽有,布置精美,是一种低调的奢华。
再看那老伯,年龄已逾花甲,但精神矍铄,一双手保养的极好,大拇指处有一环皮肤色较浅,似是常戴扳指留下的痕迹。
那姑娘更是肤如凝脂,美目流光,先前被挟持时尽管慌张害怕,但仍强打精神十分镇定。
——这两人虽做掩饰,但颐飞观察中仍然发现,两人定是不凡。
于是颐飞笑嘻嘻地行了一礼,道:“老伯与这位姑娘结伴而行,怎不多带些人手?不要说这山中野兽、山贼搅扰,就是平日里,生活行走也多有不便。”
那老头子应道:“原是有婢女护卫的,只是都被山贼绊住了,独独我们这车子被强拉了来。”
果然,正说话间,远处便尘土飞扬起来,行来了十余个护卫,下了马,也不多说话,只都扑地跪在地下请罚。
颐飞见了,也不多停,略礼了一礼就要走。
“敢问公子姓名?”那姑娘忽然出声,一旁老头看了一眼。
“嗯,也罢,我不拘小节,我叫萧颐飞,他日若有难处遇见了,也可来找我!姑娘,就此作别罢!”萧颐飞挥了挥手,飞快地跑远了。
身后,老头悠悠而叹:“此人观察细致,反应敏捷,举止言谈毫不做作,听其年纪,不过少年,实属难得!”
而颐飞在前面跑得飞快,暗道:“真是真是,本想随便救些人然后抢抢强盗的钱,结果救了个不得了的,白忙一场!”
这时,无论是颐飞还是那位姑娘都认为这只是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然而她们没有想到的是,当她们再次相见,又将是在怎样的一个不可思议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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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颐飞行至齐州,已近晌午。
进了齐州城,颐飞四下一看,便发现这满城往来之人,十之七八是商贾,商贾之中,又有十之七八是各地来往的游商,一个个绫罗绸缎裹身,往来集市之上,好不热闹!
这时正是午饭时间,道旁酒楼飘香,颐飞也不急着去用饭,反是在街上走来走去细细地看。
这片区域是齐州城的“富人街”,多是大商大贾前来玩乐消费之地,亦是有名的商行聚集地,故除却往来叫卖瓜子鲜果的小贩,并无升斗小民来此。
而彼时的萧颐飞,穿着一袭黑色绸布束身剑袖长袍,外罩百花团锦的紫色轻纱罩衣,腰间一把桃花扇,红璎珞束发。这身行头是师傅置办的,也仅此一套,说是“为小徒弟付出付出”,但那山人取财物时露出的那些东西与这身行头一比,那山人所说便有些令颐飞磨牙且惊异。
咳,言归正传。
——话说颐飞穿着这身行头随随便便走在街上,状似闲人,又似贵人,不动声色,不露山水。怀中仅揣着三十两银子洋洋洒洒走在“富人街”上,小曲哼着,扇子扇着,摇头晃脑,自得其乐,一时竟无人敢去质疑她的行为。
颐飞足足观察了半个时辰,方微微一笑,走出富人区,脚步不停,径直向着其他街区走去。
一直将城走了个遍,颐飞方微笑着走进一家干净的店面,向那店小二道:“麻烦你,一间干净的房间,送浴汤、饭菜上来。”
那小二刚被一伙人训斥过,正十分不快,忽听有人如此有礼对自己讲话,不由讶异地抬头看去,一个翩翩公子,面如美玉,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年轻的小二何时被人这样有礼地待过,当下又是惊喜,又是感动,当下殷勤伺候颐飞上了楼,送上热热的浴汤来。
颐飞哪里晓得这小二的心思,只觉得古人诚为善也。趁着小二忙活的空当,便笑问道:“哎,小二哥,我想问你一下,九年前萧门易了主,是怎么回事?”
小二红着脸,不知是因为累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但还是明明白白地回答道:“官府轻轻巧巧地和十一郎成了一串,说是萧门当家远游而去了,十一郎又对其有恩,故而将萧门让与了他们,可谁人不晓,幽冥十一郎不害人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去救人?”
颐飞听了,又笑道:“那萧门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二将最后一桶水倒入大桶中,直起身来,挠挠头,腼腆地笑道:“这我就不太清楚,有人说是东什么地方的人指使他们抢的,又有人说萧门遭了猜忌,十一郎又暗地里被招了安,所以十一郎代官府监着萧门的生意——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公子休息吧,什么时候送饭食上来?”
颐飞笑笑地丢了些钱给小二,笑道:“再过半个时辰罢——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公子言重了!”小二眉开眼笑地接了钱出去了。
颐飞的琉璃眼转了转,心里盘算着不管十一郎究竟是怎样,但有一点十分清楚,那就是不得民心。刚才小二的话中,不难看出十一郎的平素行事作风恶劣不堪令人侧目,而官府再猜忌萧门,也势必不会用十一郎来代监萧门,因为一个忠诚的掌大财者,永远不如一个奸猾狡诈的掌大财者来的可怕。
这样一来,似乎只剩下一个可能,一个自己必须出手的可能。
——是东瀛州的人指使的幽冥十一郎,是东瀛州,对大华有所觊觎。
萧颐飞微眯了眼,褪下衣衫,踏入水气缭绕的桶中。
她长吁一口气,感到自己即将投身于与这浴桶一般雾气缭绕,甚至更加迷蒙的未来。
彼时,有风自窗外吹来,颐飞微愣地看着氤氲的水汽淡化至消散,又望向窗外旖旎的春色,然后,缓缓地,笑开来。
——颐和之季,其风飒飒;
凤凰于飞,其焰灼灼;
杯水之溺,何足俱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