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飞这样想着,嚣张地对着窗外擂台的方向,竖起了小拇指:“小爷明儿个就来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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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颐飞被一阵叫喊声吵醒。
掀开窗子向外看,可以看到擂台上簇拥的人群,欢呼着,叫喊着,不断地跳跃着,从欢呼间断断续续的话语中颐飞听出,似乎是一个舞大锤的用了一夜的功夫打败了一个使长鞭的人,保住了自己的“荣耀”,成为又一次胜利的“强者”。
颐飞打了个哈欠。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七天,每天总是这样的开始,又总是没有终结的时候。
懒洋洋地穿好衣服,洗了脸,正在洁牙,窗外的声音钻进了颐飞的耳朵。
“向那胆小之辈如萧颐飞者,纵然聪明十分,也是不敢应的……”
“萧颐飞算什么?!不过是仗着司空夜的势头罢了,江湖上传言说是干翻了幽冥十一郎,可谁也没看见不是?”
“没错!说不定那萧颐飞就是个三脚猫,你想啊,十七岁,经营那么大的商行,练功的时间有多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富公子出来长长见识罢了!”
颐飞正听得欢快,司空夜敲了敲门进来,见颐飞停顿了洁牙的姿势,僵在那个抻着脖子驼着背的姿态,脸上还露出兴奋而贼贼的笑,不由抽了抽眼角,试探性地轻唤:“小毛头?小毛头?!”
颐飞这才将精力回到室内,咕噜噜地漱了口,用一块巾子拭着嘴,呵呵笑着:“夜大哥,刚才有几个人从我窗子下走过,你猜他们说什么?”
“说萧颐飞是软骨头胆小鬼,说萧颐飞没本事。”司空夜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眼都不抬地说。
“对呀对呀!”颐飞兴高采烈(=_=)地说,“所以,嘿嘿嘿,吼吼吼,哈哈哈,活活活……”
司空夜静静地看着萧颐飞张狂的笑靥,琉璃眼弯弯如月,本就俊俏可爱的脸变得调皮而鲜活,充满了青春的灿烂与飞扬。
从来没有见过人这么笑。笑得神采奕奕,就连随清风而摆的发丝也透出活泼的笑意;笑得极尽张扬,红红的嘴唇翘成最弯的摸样。
司空夜耳听着颐飞连声怪笑,眼见着颐飞眼中贼贼的亮光,不由得软和了眉眼,轻叹道:“小毛头啊小毛头,别玩得太过了。”
“知道啦!”颐飞皱了皱鼻子,叫小二端上饭来。
饭罢,颐飞兴冲冲地抓起月偃剑,又朝窗外的擂台看了一眼,笑道:“夜大哥,你就坐在这里,叫上一壶上好的铁观音,摆上一碟最香甜的百花酥,等着看我萧颐飞给你唱的一出好戏!”
司空夜不由又笑了,拍了拍颐飞的头,道:“去罢,我等着看。”
颐飞内心又开始叹息:小夜子啊,美人计一次就够了,笑太多次小爷我会嫉妒的呀!!!
……
司空夜果然“乖乖地”坐在窗前,手捧着凉茶,凤目含笑地望着窗外。
眼看着颐飞风一般地从窗下跳过,这些天始终未变的红色牡丹锦袍绽出最华美的花,红缨金冠映出朝阳,那金灿灿的光华便晃了司空夜的眼,直逼得他要转过头去。
然而他没有。
凤目流光,与窗外的闪光相呼应——他要亲眼,看萧颐飞在江湖怎样一鸣惊人,看这个笑得猖獗的小毛头怎样进一步成长,看这朵青嫩的蓓蕾,怎样地,绽放出最华美的姿态。
萧颐飞不曾回头,但她感受到那束来自不远处的目光,坚定,认真,始终未曾移开。
“呦呴——!!七虎,好样的!”
“是啊,七虎真厉害啊,三天了,没有败过一次!!”
“哎——那不是萧颐飞吗?!”
“切!他来做什么?!白白地让人笑话!”
“没准是来拜师的,嗯?!哈哈……”
颐飞笑盈盈,挎着冷泠泠的月偃剑,踱着悠悠的步子,从人群中穿过。
人群中自动闪出道来。
“哎,萧颐飞的那把剑,好像是月偃剑!”
“我看看!哎,真的是月偃!”
“萧颐飞那么没用,还拿着那样好的一把剑!真是白糟蹋了!”
月偃剑引起新的议论,颐飞从没想过那个抠门的闲云山人会真的给自己一把好剑,此时心里知道了,也是稍稍一惊。
“啊——!!”一声惨叫引回了人们的注意力,连带着颐飞,全部向擂台看去。
方才与七虎打斗的使两把板斧的人被生生折断了胳膊和左腿,扔下台来。
没有人去理会那个失败者,众人重新对着台上的七虎,送去阵阵掌声与欢呼。
颐飞的笑,渐渐散去了。站在他周围的人忽然感觉出颐飞与方才的不同。月偃剑上的红玛瑙闪着血色,艳丽到极致,也冰冷到极致,与那一身华丽的血色锦袍相应,莫明的,叫人发寒。
人群在颐飞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空心的圈,颐飞站在圆心,琉璃黑眸呈现出令人心悸的幽暗色彩。
颐飞慢慢地向前走,空心的圈也在随之移动,逐渐移到了擂台下,与以擂台为心的大圈融合。
颐飞仍然在前进,直至到了那个使板斧的人身旁。
那人已经是一身尘土,本就普通的粗布短衣在一番打斗后越发的狼狈,他的胳膊和左腿脱了臼,奇异地耷拉着,如他们的主人一样的垂头丧气。
而现在,颐飞身姿俊逸地走到那人旁边,两人恰如一对对立面。
但没有人再笑。
因为颐飞做了一件令所有人忽然间羞愧万分的事——她弯下腰,不顾自己的锦衣华服,不顾自己的香气袭人,紧紧地抓住那人的胳膊向上一震,又抓住那人的左腿用力一扭,治好了他的脱臼;最后,弯下自己始终上扬的漂亮的头颅,把那个散发着尘土与血腥气息的失败者的完好的一只胳膊,搭上了自己的肩。
她把那个失败者扶了起来。
她在人群中散发的气息是那么的冷厉,但那轻轻的一个垂首,又是那么温柔。
当颐飞泛着芬芳的发丝拂过那人的眼,那个在擂台上拼死抵抗的汉子,那个在台下隐忍半日不曾出过一声的汉子,忽然嚎啕大哭。
“喂,萧颐飞!敢不敢打个赌?”台上的七虎忽然叫道。
颐飞微微偏头,表示在听。
“跟我打一场!你输了,就把月偃剑留下!”
人群中传出明显的不赞同的声音,认为萧颐飞虽然胆小,但也是善良的孩子,但是很快被另一种声音吞噬,并更加狂热地欢呼起来。
颐飞的眉,皱了起来。
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系住方才那个失败者的伤口,将那人送到旁边的大树下坐着,不顾那人抽噎着的提醒展颜一笑:“看我替你揍他!”
再直起身面对擂台时,颐飞已变成冰冷淡漠的神色,好似司空夜的翻版。
颐飞的面色忽作笑意,将曾经数年的杀戮所积淀而成的冷厉嗜血尽数释放,瞬间杀气腾腾:“你若输了,那边拿命来吧。”
习惯性地掸了掸袍脚,不顾众人讶异的目光,缎面锦靴轻点,人便飞身到了擂台。
下面有人赞叹:“好俊的轻功!”立刻被一阵嘘声淹没。
颐飞琉璃眼似笑非笑地一转,台下登时无声。
“臭小子,打不打!莫不是怕了?”七虎叫道。
颐飞冷笑一声,忽然暴起。
她跃起,牡丹锦袍迎风猎猎开成绝世的花,身子翻转间似慢实快地踏上七虎的胸口,另一脚踏上那怒举的大锤又是一点,身体再次腾空间左拳如风,生生将七虎打翻在地,右手抓着剑鞘向地下一挑,竟又将七虎扶了起来!
众人已经呆在那里。
被扶起后的七虎只觉天旋地转,还未立稳,迎头又是一拳,颐飞顺着这一拳的势头向下一翻,一个筋斗不到,右脚便又跺上七虎的天灵盖。眼看七虎便要狗啃泥趴在地下,但剑鞘又至……
原本的决斗变成了颐飞的单方面殴打,华丽的,优美的,泛了笑意的,因为没有人出声而变得像一场默片,抑或一场哑剧——没有刀光剑影,仅仅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这朵牡丹花开放时的力量。
七虎再无还手之力。两只胳膊与左腿被打致脱臼,就像刚才的那人。
但颐飞没有将他一脚踢下台去,而是温和地笑着,将月偃剑递至七虎的面前,说道:“你想要月偃剑吗,那么,来拿吧。”
声音不大不小,恰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坐在窗前的司空夜忽然就将刚入嘴的铁观音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