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微风吹动纯白的纱帘,也微微吹开少年雪白的衬衫,空气中好似能看见少年特有的气味。
自从遇到她,似乎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他轻抚着她不算柔顺的秀发,她的皮肤白得能看见血管,他突然有种欲望为这沉寂的白色抹上一抹血红色在嘴唇上,就像一个被过度修饰的洋娃娃。她及其敏感又特殊,眼睛里好像有被魔鬼赋予的天赋能洞察人类的邪恶与欲望。他拿起她苍白的手按在自己跳动的心脏上,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他的心脏掏出来,血淋淋地展示在月光下。在他眼中她像堕落的天使,身体中流淌着天使与恶魔混合的血液,她被世俗欺凌却一点不沾染肮脏。
在他心中茴就是这般的女孩,雀想尽力保护她天使的心脏,似乎也抵挡不了命运注定要让她揭开魔鬼的灵魂。
雀吃力地抱起来茴,肩膀上的伤口撕裂一般的疼痛蔓延开来,朝门口跨出一步,腿上的伤口似乎殷出血来。雀知道男人第一枪打在腿上是为了警告他安分做事,可是他必须带着茴逃亡。他虽知道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是为了茴他要拼一把。
暗夜里雀带着茴上了路,他拼命地加速,他在实验室做出了有人正在操作的伪装,但是不出几个小时一定会被发现。雀不知道自己开往何处,他也是被监视禁锢的困兽不了解笼子以外的世界。
车窗外是无尽的黑暗,似乎要吞没一切,莫名地让人更加恐慌。雀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中躺在座位上的茴,她只是晕倒了,在这颠簸的路上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醒来。
渐渐地车速越来越快,好似要了扭曲时间,雀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巨大的压力带来的恐惧,第一次他如此仓皇慌不择路。
一刹那刺裂的声音震破耳膜,打破寂静鬼魅的夜空。
茴醒来,睁开眼却是似曾相识般的场景,痛苦的感觉从脑壳裂开。
车轮朝上无力地转动着,浓烈的黑烟从扭曲的引擎盖里涌出,红色的鲜血从主驾驶位置上慢慢流出车外。茴无力地睁着眼,脑子中空无一物,看着一个壮硕的人影朝这边走来。“不对,在脑海回忆的场景中是一位白衣少年。”茴却没有力气去疑惑,眼前的一抹红色刺痛了她的双眼。那个人影将车门踹开,伸出有力的双手将茴抱出。茴毫发未伤却浑身染满了还温热的血液,她回头朝渐远的翻倒的车里望去,她注意到车里的鲜血还在流,她想看清那个人眼睛却怎么也聚不了焦,她想停下,想回去,但是她身体已经无力地像一个空壳,只有那跳动的心脏突然隐隐作痛……
……
心脏有力地在胸腔里咚—咚—咚—地跳动着,他在已经习惯了他人的心脏在自己手中跳动的感觉。但是雀这小子的心脏却跳得异常有力,“可是以后他的心脏却在我的控制范围内了。”男人拿出一个小巧精密的仪器将它固定在雀的心脏上。
周围有一股浓烈的消毒水的气味,巨大的房间里一律是白色的物品,透露着一股荒凉寂寞。男人的脚步声渐远,只剩下躺在手术台上的少年。白皙的皮肤上却有着不忍去数之多的伤口,像碎了的玉,裂开的瓷一般,却还是挡不住他原本的冰晶玉肌。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眼角处滚落一滴泪水。
他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他为她而心动的地方却已落入他人之手。那个男人,他所谓的养父只不过把自己当做一个棋子,死死攥在手心的马,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他人随意操纵。从小以来他都毕恭毕敬,养父下达的命令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地去完成,他就像养父实验品中的机器人,没有喜怒哀乐,只有没有达成的目标,怪不得连自己喜欢的女孩都要用改变她的记忆来获得她对自己的依赖。他好想改变这一切。
雀伸手去摸自己的胸膛,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改变自己的是心脏还是意识,亦或是灵魂?雀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养父拿人体与机器结合,将记忆储存以求得到生命的永恒,那么使自己成为自己的就是不同的记忆吗?雀觉得这是一个悖论,人类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物种,怎么能仅凭记忆的传递便可消除差异性达到永生,即使克隆也是不可以的吧。雀突然觉得那个男人的想法怎么会如此幼稚简单。生与死是自然而定,他不打算破坏它,这是无用的。既然只有一次的生命,既然是不可抗拒的规律,那么又何惧黑暗与死亡呢?雀突然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走出手术室准备抗拒他原本以为不可抗拒的人。
第二天,还是在这个冰冷的手术室内,雀终于见到了茴。
茴却没了双腿。
绷带一层层绕在茴的大腿根处,还殷着血。空荡荡地可怕。
这时他的养父走来,雀跪在茴面前,侧耳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刹那间拿起身旁的手术刀向养父刺去。差一厘米便可捅进他心脏上方的胸膛,但突然雀的心脏传来剧痛,突然的疼痛让雀不得不摔倒,蜷缩在养父面前。
“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养父看都没看雀一眼,径直走向躺在手术台上的茴,着手揭开她身上的纱布。
雀看着手术台上伤痕累累的茴,只剩大腿根部,血肉****在他面前。这一幕让他内心像是有着千万条荆棘在缠绕紧缩刺在他心脏跳动的血管上,难受得他失声痛哭起来,他恨自己无能。雀拿起手中的手术刀一道道划在自己的胸口想以身体的痛麻痹自己心里的痛,整个手术室里瞬间溢满了血的腥味。
手术台上,养父为茴按上了一个纯机械的双腿,通过背部电极感应装置连接到脑部,这个电极感应装置可以将神经信号转化为电子信号从而支配机械双腿的运作,反应速度极快。
手术还在进行中,雀拖着布满鲜血的身体走出了手术室,来到室外。
风将他满身的腥味瞬间带走,他脱掉上衣躺在草地上。稍黄的小草却依旧坚硬,扎在雀的皮肤上。他望着天空眼神放空,有一股酸楚,有一股伤痛逼着他想哭却哭不出来。快入冬的风已渐刺骨,雀觉得自己的灵魂跑出了身体。他胸膛上的血液渐渐凝固,已看不出原来白皙的模样。
他闭上眼睛,记忆就突然涌上来……
当初他在第一次的那个车祸中救出茴便被这个女孩吸引住了,他知道这个孩子将承担多么巨大的痛苦与折磨,他不忍心便请求养父放弃茴自己愿意代替她做实验品,可是养父一口回绝,说茴有她不可替代的地方。但是他还是想接近,也想保护便将茴带回了身边。他有些后悔,如果当初没有带回茴,把茴交给马上到来的警察,会不会她就不会遭遇这些。他是不是自私了,但是他又为自己找了理由。即使雀不把茴带回去,养父也会不择手段地得到茴。
雀不知不觉就在回忆中睡着了……
雀再醒来已是在床上,胸前的伤口已被包扎好。窗帘被拉上了,屋里一片漆黑。在黑暗中雀努力地回想他是怎么回到屋里来得,却没有一点记忆。雀起身拉开窗帘,光洒进来。雀转身躺在旁边的纯白色沙发上,蜷曲着身体陷进沙发中。雀盯着眼前一整个墙的白色书柜,密密麻麻的科研用书摆在上面,唯一突兀的是那一排川端康成的作品。“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雀突然想起了这句川端康成的话。他本不喜欢看文学作品,但是偶然他看到《雪国》这个书名便突然来了兴趣。白色是雀最钟爱的颜色,他的房间就是纯白色,没有任何杂质。雀读起了《雪国》,打破了雀原来对世俗爱情的排斥,他喜欢上了那种纯洁无言的爱,可能他喜欢茴也是因为茴像白色一般的气质。茴的纯洁不是那种傻白的善良,而是她的那种孤独与敏感,就像雪白容不下一丝杂质的孤傲。雀觉得什么事情都改变不了茴那种洁白的气质,他对茴的感觉就像升腾着雾气的盐湖,若隐若现使他深陷其中。
但是现在的雀却不敢去寻找与面对茴,他感到自己的卑微,他认为他在茴的雪白上添上了一抹灰色,他厌恶自己。但是他又打心底里想见到茴,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能挡在茴面前保护她的的只有你。”听见这个声音他又十分地心虚,造成茴如此的不是自己吗?
雀还是来到了茴的房间门前,轻轻地打开房门。
茴坐在落地窗前,望着远方,眼角还有些许泪痕。
雀慢慢地靠近茴,他有些迟疑茴是没注意到自己还是不愿意看见他。
他拿起旁边的毯子为茴披上。茴依旧空洞地看着远方,一丝不动。
雀坐到茴身旁,从背后单手抱着茴,茴顺势将头靠在了雀的肩膀上……
窗外一片落叶在风中游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