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寒山客栈的小二还在酣睡,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睡梦中吵醒。
来了,来了。小二大声回应着,心想掌柜好不容易出趟远门,是谁这么不开眼,一大早就来打扰老子休息。
小二将房门打开,一个体型魁梧,身材高大的人赫然出现在他面前,此人高出小二一头有余,正怒睁着双眼望向自己。小二顿时来了精神,微笑着问道: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
此人没有理会他,径直进了客栈,找到一处空位坐下。此人身后还有三人,也跟着他走了进来,其中一名男子说道:先给外面的马匹喂些饲料,再来五斤牛肉,三斤烈酒。
是,客官请稍等。小二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出了客栈,将马匹牵到后院,并在槽里加满了饲料。在客栈这么多年,小二早就变的油滑之极,见什么人就说什么话。市井流氓,贩夫走卒,达官贵人,他都见过。可这几人却不一样,他们的衣着打扮像是江湖人士,行事作风又像名门显贵,小二一时猜不透他们的来历。但感觉他们绝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更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不管怎样,好生招待便是。
不知神君可还记得十八年前发生在这寒玉山下之事?笑沧桑坐到了火通天身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
当然,听说他们还在此地修建了一个石亭。火通天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继续说道:你们两个也坐吧!赶了一夜的路,坐下吃杯水酒,提提神。
是。火通天身后的两人当即坐在了他的两侧,拿起茶壶先给神君斟满,又各自倒了一杯,一口吞下。
石亭应该离这里不远,要不咱们先去那里瞧一瞧?笑沧桑盯着火通天,继续问道。
不急,先吃些东西,等上了寒玉山,再去不迟。火通天一脸严肃,从收到书信那一刻,脸上再没有过多余的表情。
也好,我去催一催小二。笑沧桑跟随火通天多年,深知他的脾性,在找到玲珑之前,在他面前还是少说些话为妙。可是,万一玲珑……笑沧桑不敢继续想下去,站起身来,向客栈后院走去。
火通天旁边坐着的两位男子名唤天雷,地煞。是烈焰的天地二门门主,也是火通天的左膀右臂。天雷、地煞本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十九年前的一场瘟疫,害的他们家破人亡。若不是被路过的火通天夫妇收养,他们怕是也难逃一死。两人对火通天忠心耿耿,深得他的信任,只是他们性格孤僻,不善言谈,这才把他们赶了出去。火通天在幕后扶持着他们创立了天雷门,地煞门。一来是信得过他们,更有意栽培二人。江湖上的各大门派都是枝大叶茂,只有他烈焰人才济济,不是他不得人心,而是家传神功不许外传,限制了烈焰的发展。本来此事没有打算叫上他们,可笑沧桑怕神君一人忙不过来,自己又功力低微,帮不上什么忙,这才通知二人赶了过来。
小二端来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牛肉,又上了一坛好酒,刚准备离开,被火通天叫住了。
玲珑前些日子住在哪个房间?
小二被火通天突然问住了,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
火通天拍案而起,一把将小二拽到自己身边,大声吼道:你没听到我问你话吗?
听到了,听到了,可小的不知客官所指何人啊!
竟敢骗我,看我不一掌打碎你的狗头。火通天抬起手掌,小二连声求饶,喊叫道:大侠饶命,饶命啊!
神君且慢。笑沧桑走了过来,拦住了火通天。
火通天将小二丢到地上,坐了下来。天雷赶紧将酒杯斟满,双手递了过去,火通天接过酒杯,一仰脸,酒杯便空空如也。
前些时日可有一男一女来到这里?
小二稍作思量,回道:有,男的我认识,是山上的猎户,名叫小七。女的我说不上姓名,只知道她身穿一身火红色的衣服。
你可还记得那女子住在哪个房间?
记得,就在楼上的天字一号房,那是本店最好的客房。小二偷偷的望了一眼火通天,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被此人要了性命。
那个叫小七的男子呢?他住在哪个房间?
他们二人只开了一间房。
哦,你下去吧!有事我再招呼你。笑沧桑冲着小二摆了摆手,小二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冲着笑沧桑行了个大礼,急忙退了下去。
笑沧桑坐到了火通天的对面,说道:我刚问了一下这里的伙计,听伙计说,山上着火那天,确实有许多太仓弟子在附近走动。
笑沧桑见火通天没有回应,继续说道:听伙计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太仓弟子在此活动,好像是在前方不远处的守望亭那里举行什么祭拜仪式。
火通天依然没有回话,不停地喝杯中酒,旁边的天雷倒是忙的不亦乐乎。
笑沧桑示意天雷给自己倒上一杯,而后端起来跟神君碰了一下,继续说道:属下想了又想,觉得太仓是断然不会对玲珑下毒手的,即便是有天大的矛盾,凭着神君的威名和太仓的交情,玲珑也定能全身而退。
可书信的确是出自玲珑的手笔,这又作何解释?若不是玲珑感到万分危机,以她的性子是绝不会写信告知我的。火通天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了一口气,说道。
笑沧桑观察着火通天面部的表情,试探的问道:属下猜测,莫不是玲珑下了山,一时贪玩将此事忘了?或是那个叫小七的男子受了伤,玲珑侠肝义胆,不忍离去,在一旁照顾也未尝不会。
也不无可能。火通天心中有了稍许欣慰,继续说道:都吃饱了没有?
吃饱了。天雷、地煞异口同声的回道。
笑沧桑望着桌子上纹丝未动的牛肉,又瞧了瞧天雷、地煞二人,只见他们垂涎欲滴,正用余光斜视着牛肉。笑沧桑在桌子上留下一锭银元宝,轻声说道:我去吩咐小二将马匹牵来。
小二将马匹牵到门口,偷偷将一包东西藏在了一匹黑棕色马的马鞍里。
火通天三人纵身一跃便上了马背,可笑沧桑却一手拉着缰绳,一只脚踩着马镫,爬上了那匹黑棕色马的背上。
驾……火通天大吼了一声,双腿用力的朝着马肚子一夹,马儿像是受了惊一般,咧着长嘴,斯鸣了一声,冲将出去。
驾……身后的三人也是这般动作,跟在火通天的后面。小二望着消失在滚滚尘土中的四人,如释重负,随即盯着手里地银元宝,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太仓蘑菇山上,一处溶洞中。
师弟,你考虑清楚了没有?归尘刚走进溶洞,便大声吆喝起来。
应该是师兄考虑清楚了没有,我的话已经说的够直白了。白衣男子迎着归尘走了上去,行罢礼,缓缓说道。
我……
我想,师兄是了解我的。白衣男子盯着归尘,语气变得十分强硬。
你这是在威胁师兄吗?归尘白了一眼白衣男子,丝毫没有生气。
师弟不敢,我去意已决,望师兄成全。
我不是不想成全你,师弟在此受了十八年的苦,我也想替你做些什么。可是师命难违,让我如何是好啊!
莫说是十八年,就是二十八年,一百年又如何?我无牵无挂,只想在此了却残生。可如今,心中却有所羁绊,实难放下。待我将此事弄个明白,必在师尊灵前以死谢罪,望师兄成全。白衣男子突然跪在归尘面前,双手抱拳。
你……你先起来。
师兄若不答应,我便跪死在这里。
哼,你若想跪死在这里,便跪死在这里,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本来还想让你偷偷溜出去,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你倒好,跟我撒起泼来。
真的?师兄可莫要拿我寻开心。
昨日我将此事告诉你时,心中已有打算,深知你定会下山探个究竟。
那师兄为何昨日不应我?
我哪里猜到你昨晚竟没有溜出去,你这榆木疙瘩。若你昨晚偷偷下山,也算我没有违背师命。真是服了你了,白白浪费我的好意。
师兄,我……
罢了,罢了,你我亲如兄弟,看你在此受苦,师兄心里也不是滋味,下山去吧!
多谢师兄成全,事成之后,必在师父灵前自行了断,归念决不食言。
你若这样想,也就别再提下山之事了。今日我违背师命,放你下山,倘若以后你要自刎在师父灵前,那我又该如何?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强行下山,与师兄无关。
你我又何必自欺欺人?今日是我要正大光明的放你下山,自刎之事,休要再提。
可……
归尘打断了白衣男子的话,继续道:师尊泉下有知,又岂会让你自刎在他灵前?你被囚禁此处一十八年,我虽为掌教,却只能眼睁睁看你受苦,愧对你叫我一声师兄。
可师命难违,我怎能让师兄难做。
太仓弟子归念听令。
弟子在。白衣男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师尊本将你终生囚禁在此,但念你诚心悔过,姑且罚你戴罪立功。你虽有俗事缠身,可此事却与十八年前我太仓弟子命案有关,我以掌教的身份,命你彻查此事,为期……为期三个月吧!望你不负重望,早日归来。
归念得令。白衣男子半跪在地上,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去吧!将来到了地下,若是师尊怪罪下来,师兄再陪你一起受罚便是。
师兄……白衣男子突然扑了上去,紧紧的抱着归尘。
好了,好了,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最讨厌这样了。归尘推开白衣男子,鄙夷的望着他,继续说道:你我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这要让弟子看到了,多肉麻啊!
师兄,大恩不言谢,我这就动身了,多保重。白衣男子双手抱拳,眼泪呼之欲出。
你也多保重,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不要忘了你的师兄师姐。归尘冲着他摆了摆手,轻声叮嘱。
是。白衣男子说罢便朝洞外走去,走到洞口本想回过头与归尘挥手再见,可归尘始终背着身子,白衣男子冲着归尘的背影,默默说了一句:永别了,师兄。
白衣男子出了溶洞,纵身一跃,似一道蓝色的流星,消失在蘑菇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