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的没有边际,月色朗朗,有人乘月色而来,只为那一眼。
关雎宫内静悄悄的,偌大的宫殿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掌事宫女将一甘人等全都打发走了,并勒令不许将今天的事说出去,不然就是欺君之罪,底下人应承着,交代完后便都散了,命人下了宫门钥匙,留了得力的人在仙居殿内,煎药,通报,看守,事事都需要亲力亲为。
仙居殿内她正睡在床榻上,呼吸短而急促极不安稳,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作哭泣状。殿内摆满了冰块,在这五月天里浸着透心的凉意,身上衣服不多,一件水蓝色肚兜,外罩一件纱衣,薄薄的纱衣将触目惊心的伤口衬的更加狰狞,伤口就这么红肿溃烂着,虽不再流血,可这一时半会也是难好的。
今日是忍冬守夜,睡在了殿外,也是极不踏实,原本打算一夜都守着,生怕自己的主子有什么闪失,却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单手支着个头,时不时晃着脑袋,也不知是做梦还是现实,耳里一阵稳稳的脚步声传来,顿时惊醒了,可睁开眼时什么都没发现,又不大放心,走到房门外轻轻的推开门,向里瞧了一眼,没什么异样,心里自虚着,可能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便关上门走到殿外继续坐着,远远的却瞧见一个人影来了。
“哎唷,我的好姐姐,你快去小厨房看看吧,你让文心在小厨房煎药,文心不知吃坏了什么,一直在闹肚子呢!”李达一路从小厨房跑过来,看到忍冬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擦着额头上的汗粒满脸急切,连说话都失了语调。
忍冬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会这样!?她还好吗?谁在那看药?”
“还是文心在那看着呢!等着姐姐过去换她,这煎药是太医亲自嘱咐姐姐的,我也不懂啊!”李达两手一摊,眉毛倒皱成了八字眉,看起来可笑又滑稽。
“那主子这谁看着呢?”忍冬不放心地问道。
李达一把拉着忍冬就往小厨房走,嘴里还说着,“这当然我来看着啦!你快去看看文心吧,你再不去,就要出人命了!”忍冬还想问他几句,李达却一个劲的往前走,别无他法,只得到小厨房先看看再说了。
一时寂静袅袅,又一个人影从黑暗处走到了殿前,月光将伟岸的身影拉的好长,在殿外站了一会,推开门进去了。
慕容毅一步一步沉稳的向床榻走去,身上依旧穿着梁文见他时的衣服,只将头发拢了拢。走到屏风外驻足着,两手背后眼色阴郁,双眉冷作一团,深邃的眼似乎要把屏风穿透一般,他努力压着内心止不住的躁动只是慢慢走过去,待他转过屏风看到她时,眼色更沉了。
一张刻雕红木大床上一个小人儿蜷缩着,锦被并没有盖严实只到了腰部,黑发松散在枕间,脸色苍白异常,嘴唇上干裂不似往日朱润,原本光滑的肌肤变的不堪入目,他所能看到的就没有一块好的。慕容毅立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寝殿内的凉意如寒冬那样刺骨,却也浇不灭他心头的怒火,因着她有体热,才在房内放置这么多冰块。虽然是睡着了,也看出她瑟瑟发抖,她是冷了吗,慕容毅心里想着,却不敢向前,怕自己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极力止住冲动,拳头越攥越紧。暮夜中,就这么定定的站在那看着她,却不能向前,也不愿离开。
窗外沙沙树影,风轻轻的摇曳树枝在窗帘上映成皮影戏,房外适时的想起三下叩门声,时辰到了他得走了,这一个时辰里,他就这么站着,不挪步动也不走到床边,就间隔这半米的距离看着她,看着她微皱着眉头舔着干裂的嘴唇,看着她睡得不踏实而翻来覆去,看着她因伤口疼痛不觉间眼角挂着的泪痕。这么长时间里,她都没有醒来,或许是昏迷或许是疲惫了。这期间她翻来覆去,不小心牵扯着伤口还不时的发出咝咝声,发丝围绕在脸庞显得脸色更加苍白,心疼瞬间溢满,慕容毅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抚顺她的头发,手伸到半空中停了,狠狠心转身准备走,却听见了不真实的声音。
“水..。。”
细如流水从喉间传来进入了他的耳朵里,转过身上,看着床上的人儿确认声音的来处。
“水..。。”
这一点轻音好似给自己找到理由一般,一个健步走到圆桌旁拿起茶杯倒了一杯水,细心的试试水温,走到床边将茶杯放在几案上,小心翼翼的扶起她,自己则靠在床沿上把她拢入怀里靠在自己的身上,她的头侧靠在他的胸膛,而他的手不敢握她太紧怕勒疼了她,慢慢的端起茶杯移到她的嘴边,一点点的喂进去。
怀里的人儿好不安分,好像这茶杯里的水喝不玩似的,不肯丢手。
慕容毅只得安抚道,“好了~喝完了,想喝我再给你盛一杯。”他温柔的对她说着,怀里的人儿不做反应只摸索着有水的地方,看来是渴极了,慕容毅想放下她再去盛一杯水,手臂刚离开她就被她轻轻扯住了。
“不要走。。”睡在床上的佳人低声呢喃着眼角还挂着泪痕下意识的拽住了他的手,微微瘪着嘴眉眼间充斥着淡淡的神伤,不知梦里梦到了什么,是他吗,慕容毅怔怔的看着她,长年打仗出征,他的双手满是剑茧,粗糙的手掌此时握着一双柔嫩的手,却不敢握紧,好怕惊了佳人握疼了她,心里竟漫出一股暖流,脸上也柔出了笑意。
“不喝了吗?”低沉的嗓音掩盖不了那一种柔情似水。
佳人没有再回答,只是撒娇的把他又往面前拽了拽却没出什么力,慕容毅自己乖觉的移了两步,伸出另一只手来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就这样,她就这么握着他,而他就站着这么注视着她,看着她的睡颜看着她.这一身的伤,慕容毅心里不由的又恼火起来。
“嗒嗒嗒.。。”门外又响起了三下叩门声,这次的声音却是从窗外传来的。
“主子,该走了。”窗外的人催促着。
睡梦里感知好像有人要走,周子矜将他抓的更紧了。
慕容毅也舍不得松开,能有这样片刻的相处已是幸运,再陪陪她又何妨?
“我还需要一些时间,你就在外守着。”慕容毅沉着的回道,窗外一时没了声音。
“那请主子必定要在鸡鸣时分前离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窗外的人也坚定语气恳求道。
“好,我知道了。”
夜,黑的漫无边际,慕容毅倚在床沿又将她拢在了怀里,这一夜,她好像睡得更加踏实了,低头望着怀里的人,将覆在她脸上的发丝理了理,那容颜印在了眼里,印在了心里.
无意的入梦,在梦里他梦见怀里紧紧拥着的人儿笑如拈花,美目盼兮。两人四目相对,突然怀里的人调皮的挣脱了怀抱跑进了桃花林里,他在梦里慌了神,起身去追,在一片盛开的桃花树下,她就那么站着笑看着他,桃花花瓣片片飘落入发中,宛如那落尘仙子。他缓缓走上前,将她拢入怀中,视若珍宝,一世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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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时分很快到来,一声鸡鸣将慕容毅惊醒了,时间已晚,再迟就来不及了。僵了一夜的身体此刻也动弹不了,稳了稳心绪,活动下手臂,然后轻手轻脚的将已经睡沉的她放下,快速的理好锦被又查看了下伤势,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门外早已有人接应,顺着来时的路出了皇宫。
当清晨来临时,伺候梳洗的宫婢依次跟着忍冬进了殿内,惊喜的发现贵人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了,却没人注意那移动过的茶杯和床沿边褶皱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