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当树上的嫩芽开始冒尖,当万物开始复苏的时候,我已经慢慢地接受了一个让我无奈的事实——自己真的要一辈子要埋没在这个陈将军府的西跨院了。
不过其实也不错,阿雪偶尔还是带些东西来看我,别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大多不敢得罪我,听说现在阿雪是陈将军身边的第一大红人,过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但是我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的快活,有的只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强颜欢笑。
当然,我不能理解他的行为,如果说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的话,那他当初又为何那么努力拼命,又为何要说感谢我的话呢?可是如果说他是如愿以偿的话,又怎会没有一点点开心的影子呢?当然,我更不会问他这些问题,我们远没有达到那种交心的地步。而我也知道,他来看我不过是因为可怜我而已,但是我并不介意,我从一生下来就是依靠别人的可怜而活下来的,现在也不例外,我早已经习以为常。
虽然日子过得很清苦,经常十天半个月都碰不到一点荤腥,但是我也还是觉得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平静地过下去也不错。因为这个想法,我没少被卫珩讽刺,他是早已烦透现在的苦日子了,毕竟他早已习惯以前在华仙别院那逍遥自在、大鱼大肉的日子了。所以他每天对上天祈祷,祈祷这种日子赶紧过去。
可能是卫珩的执着感动了上天吧,已经两个月没见过的将军,突然就造访了这个冷清的西跨院。随着陈将军而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镇南王将要来将军府做客,所以我们这些伶人就派的上用场了。
这消息一传开,不得了啦,那安静了两个月的西跨院忽然就热闹起来,每天琴曲喧天、歌舞不断,各种节目精彩纷呈。我却觉得毫无意趣,不知道这些人在期盼什么,难道是被镇南王看上,从此进驻王府吗?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我每天都懒懒地坐在院子里,看免费表演,倒是也蛮享受。特别是一想到那些贵人不过是看我看过的节目表演时,我就更享受了,这生活真是比贵人还贵人了。
当然,因为我与众不同的行径,也导致了一个不太良好的后果,那就是大家都很排斥我,不说愿意跟我交往说话了,他们连跟我站在一起都是很不屑的,想想要是没有阿雪的日子,我可能真的是过不下去啊。怎么办呢?我觉得太无奈了,难道我也要同流合污才行吗?
明天晚上就是镇南王光临的时候,所以大家似乎都很亢奋,天都很晚了,可是大家一点歇息的迹象都没有,我托腮坐着都快睡着了,所以我也不勉强自己,就回屋子睡觉去了。
可是,跟我同住一间屋子的卫珩不干了,他睡不着也不让我好过。隔一段时间,我刚想进入梦乡的时候,他就叫我起来听他吹箫,我一听就更想睡觉了,他又要我给他提意见,反反复复,反反复复,一晚上就这样折腾过去,至于我到底睡没睡着,我是一点没印象,只是一大早起来的时候,脑袋瓜晕呼呼的,还一阵阵地疼。
我往卫珩床上一看,他倒好,睡得都打呼噜了,我心里那个怨那个恨啊,我猛地向他那里飞眼刀子,可是人家压根没知道啊,倒是整的眼睛都辣辣地疼起来。
不行,我也要补眠。我刚躺下,外面就又开始了咿咿呦呦、咿咿啊啊的各种声音,我捏紧拳头砸了几下床板,得,只见卫珩翻了个身,慢慢爬了起来,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看来是被我给吵醒了,我心里终于觉得舒坦了。我侧过身子,对着床里边偷偷地笑了起来。
晚上的到来,似乎让大家都绷紧了神经,因为大家都直接无视跟他们站在一起的我了,看来这种让大家精神紧张的日子也是有好处的。
设宴的地方是在一个湖边小院上,小院的名字还蛮有意思叫做游鱼居。院子不大,就三间正屋两间耳房,前面一个空地,本来这样的场地也不适合表演的,奈何人家陈将军就是财大气粗,直接就在千秋湖上搭起了一个很大的水上舞台,舞台到底有多大,说出来吓死你,听说可以一次同时容纳三十人在上面跳舞。而舞台不但与游鱼居的前院直接架起了一个水上廊桥,还跟旁边的绿波亭相接。也就是说,镇南王跟陈将军不但可以在绿波亭饮酒赏歌舞,也可以在游鱼居前院戏水玩乐,甚至还可以荡舟听曲。真真是太会享受了,我还以为自己是贵人的贵人呢,原来还差得远了。
我们没有表演之前都是在游鱼居东边两间正屋里头准备的,第一间是男伶人换装用的,第二间是女伶人换装用的,当然了,我们要是累了,还可以到东边的耳房稍做休息。
我今晚还是独奏,打算弹一曲《阳春白雪》,正是跟现如今万物复苏的景象相贴切。所以我特意选了一件湖蓝色的宽袖长袍,希望更能把这勃勃生机的调子给弹出来。
其他伶人的曲目都很华丽,而且他们都十分用心地在穿衣打扮,忙得像是一堆蚂蚁在搬家似的,倒又是显得我有点格格不入了,我干脆起身到旁边的耳房去了,进去才知道,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正和我心意。我百无聊赖地等了一阵,也没听见说镇南王到,便起了歇息一刻的心思,因为我真的是严重的睡眠不足啊。
“无伤,快起来,轮到你上场了。”我睡得正香甜,却被卫珩给摇醒了,我迷糊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快点醒醒啊!我的天啊,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个时候都能睡着,下一个就是你上场了。”好吧,这下他终于成功地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了。
我慌慌忙忙钻出去,悄悄猫着腰走到舞台附近,等着上场。现在的节目是一个笛子独奏,所以镇南王跟陈将军正在绿波亭推杯换盏呢,根本没有看过来,我稍微放下了心来。
我再偷偷瞧过亭子那边,那边挂满了灯笼,所以很亮,看到还蛮清楚的。没想到这个镇南王年纪那么大了,看起来都五六十了吧,胡子都花白了,但是五官看着还不错,但是年纪摆在那里,再英俊也挡不住岁月的摧残,是吧。所以抛开他的王爷身份,也就一大爷而已。
再看看那陈将军,上回见他,都没敢抬头看,这次才算是第一次看清了。浓眉大眼,颧骨突出,脸就像是拿刀刻的一样,非常的具有棱角感。身材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大将军,那必是十分孔武有力的,再加上他上过战场杀敌,那满身的煞气更是吓人了。
忽然,那边的人像是感应到有人在窥视一样,同时往我这边看过来,我吓得赶紧低头弯腰,那心蹦蹦直跳,我用力咽了咽口水,才觉得心脏随着水一起在流回了肚子里。
一阵掌声响起,我知道该是我上场的时候了。我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算是镇定地走到舞台中间,我先抱拳弯腰向他们行了一个礼,听到陈将军发话说开始了,我才慢慢开始弹奏起来。
轻快的琴声一下子从我的指尖流泻开来,像是那围绕着鲜花翩翩起舞的彩蝶,又像是溪水流淌撞击到山石的叮咚声,慢慢地,琴声缓慢了下来,倒像是那树丫上的嫩芽在无声地成长,滴溜溜滴溜溜的,曲调又开始快的像是那春雨那般,说下就下,密密麻麻地点缀在复苏的大地上,给大地注入无限的生机。
一曲下来,我倒是把周围的一切都忘记了,只是不停地随着春风放飞了思绪,舞动自己的十指。
当一阵响亮的掌声袭来的时候,我这才记得起身告退。我告退之后的下个节目居然是卫珩跟别人表演的古筝和箫的合奏,我下去之后,又在院子里看了一会他们的表演,他们演奏的曲目是《高山流水》,演绎的非常精彩,只是中间有一个地方没有合拍,像是卫珩没跟上节奏似的,但是我个人觉得是另外一个人抢拍了,哎,也不知道卫珩后不后悔找别人合作。
之后陆陆续续地还有蛮多的表演,但是我已经感觉兴致缺缺了,再加上我是无事一身轻了,所以又开始在耳房那犯迷糊了。
迷糊间又有人来把我摇醒了,这回倒不是卫珩了,而是陈将军身边的贴身小厮响子,这下我不用再提醒也就完全清醒了,给吓的。
我按耐住心里的恐惧等待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响子也不跟我打马虎眼,干脆利索地说道,“恭喜你了,镇南王看上你了,跟将军把你要去了,你赶紧去收拾一下东西跟着镇南王回府吧。”
所谓抢天霹雳向来就是很突然的,一点预警都没有,轰的一声就把我炸的神魂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