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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说服

从签订合同的那一刻开始,苏秦就拥有了星光玩具厂的承包经营权。

为了能让玩具厂重回正轨恢复生产,苏秦让李汉斌下通知召开全体职工大会,这样做不止是要告诉工人厂子被承包出去的事实,还要将分散各处讨生活的工人召回来,不然都忙着拓荒种菜还怎么复工。

这种时候就凸显出李汉斌在工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大家虽然对于突然召开大会感到疑窦重重,但还是按时赶到了星光厂的大礼堂,循着往日的记忆三三两两地坐下,互相问好的同时也在询问着这次厂里召开大会的意图,结果却发现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根本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礼堂快两年没有使用过,即便找人收拾过依然能在不经意间看到破木头旧玩具,窗棂死角还有迎风飘荡的蛛网,这些无一不说明玩具厂曾经落败的何种程度。

职工们陆陆续续抵达礼堂,没多久人就差不多到齐了。

在喧嚣吵闹中职工大会正式开始,随着领导们挨个上台就坐,很快就有工人发现其中的异常情况,主席台上的刘副区长以及几位厂领导他们都认识,可那个坐在正中间的年轻人是谁?

年纪轻轻的他哪来的资格跟领导们同席而坐,而且还是处于众星捧月的核心位置。

中国历来都是依身份定位置,身份高低来决定你所坐的位置在哪里,无论是企业单位开会学习,亦或是婚丧嫁娶宴请宾客,别的位置大可以不按规矩随便乱坐,但唯独主位绝对是要留给最重要的人,这是你走到哪里都必须要遵守的规则。

台上那个年轻人能够坐在正中间,左手边是张副区长,右手边是李汉斌厂长,这就说明他的地位比两人都要高,但是看他那年轻的面容甚至还没自家孩子看着大,这种年龄显然不是政府序列的领导,可如果不是领导他又有什么资格坐在那里呢?难道是哪里来的王孙公子?

正当职工们疑惑不解时,张副区长轻咳一声将众人视线集中过来,然后说出了让全场都陷入死寂的消息。

“星光玩具厂已经承包给私人了。”

刚才还有些闹腾的大礼堂瞬间变得雅雀无声,所有职工都呆呆地看着张副区长,似乎还没有从他那句话里面回过味来,经过十来秒的短暂沉寂后,等职工们想明白被私人承包是什么意思后,寂静如夜的礼堂炸锅了。

“厂子被私人承包了,这怎么可能……”

“对啊,咱们星光厂不是集体性质的企业吗,怎么会被私人给承包,咱们还是社会主义国家吗。”

“区里那些当官的到底怎么想的,好端端的集体企业怎么就能承包给私人,那不是要咱们这些工人的命吗,承包给私人我们以后靠什么吃饭生活,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对,我也不同意,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能咱们商量就擅自决定。”

“他们要是不改变决定,我明天就去区里面闹,再不行就去市里面,我就不信还没有人给咱们工人做主了。”

礼堂犹如煮沸的开水那样热烈翻腾,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满脸愤怒地瞪着台上的几位领导,觉得他们肯定是出卖了自己的利益,要不然怎么莫名其妙就把玩具厂让给私人承包。

有些揣着手看热闹的人嫌气氛不够热烈,私底下不停地鼓噪其他人,整个礼堂变得比菜市场还要混乱。

有胆大耿直的直接站起来质问张副区长,问他们是不是打算抛弃社会主义道路?

抛弃社会主义,复辟资本主义。

这顶帽子扣下来,听的张副区长脸都白了两分,赶忙解释道:“大家想来是没听明白,我刚才说的玩具厂承包给私人,指的是将生产经营权承包出去,企业所有权还是在国家手里。”

有人立刻说道:“那厂子被承包出去以后我们怎么办?”

张副区长笑着道:“当然是继续在这里工作,我们今天请大家回来召开大会,目的就是要告诉大家玩具厂即将重回正轨恢复生产。”

“既然都能恢复生产了,那为什么还要承包给私人!?”

张副区长当然不能说是区里面想甩掉这个包袱,他要敢说这话当场就会被下面工人生撕活剥不可,转头看向身边的苏秦道:“将玩具厂承包出去是经过区领导的认真研讨,具体情况还是请承包人苏秦来给大家详细讲讲吧。”

看着对方丢过来的棘手难题,苏秦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忐忑情绪,相反脸上还流露出些许兴奋和激动,对别人来说或许这是难以妥善处理的难题,毕竟想要说服两百名想法各不相同的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对于苏秦来说这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个在全体职工面前树立威信的好机会。

在职工们充满敌意的目光中,苏秦拍了拍杂音不断的话筒,正准备说话就被下面群情激奋的职工们给堵了回来。

“你算哪根葱?下面毛都没长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底层工人说话随性而为,直接捡自己最熟练的来。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真以为把当官的工作做通厂子就归你了?你想得美,星光厂归集体共有,你趁早从哪来回哪去。”

“快滚,这里不欢迎你,我们坚决不同意玩具厂被私人承包,这是赤裸裸的挖社会主义墙角。”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不就是想先借着承包把厂子的经营权弄到手,然后再一点点的将所有权也弄到手,告诉你那是休想,有我们这些工人在玩具厂一天,它的集体所有性质就不会发生改变。”

极度混乱的场面,让坐在下面的熊飞他们暗暗为苏秦捏了把汗,真有些担心他能否抗住这些压力。

台下各种粗言秽语犹如机枪扫射扑面而来,如果不是苏秦提前有所准备,说不定真会当场出洋相,不过这些早已在他的预料当中,正当他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服职工们时,耳边突兀响起的厉声爆喝把他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眯着眼睛望着身边的李汉斌,老厂长你面前就是扩音设备,真没必要扯着嗓子喊话啊。

李汉斌推开椅子豁然站起,带着愠怒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叫最欢的几个人:“都给老子闭嘴,台上领导话还没说完哪有你们插嘴的份,乖乖给我做好听苏秦讲话,有什么问题等他说完后你们再提问。”

要是别人这样说或许还有人不服,但对于李汉斌这位任劳任怨的老厂长,全场职工就没有不服的,整个礼堂再次变的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暂时收起了对苏秦的敌意,准备听他能说些什么出来。

苏秦昂首挺胸朗声说道:“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大家,首先我来回答你们刚才问张区长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要将玩具厂承包给我,当然是因为区里相信我可以带领星光玩具厂重振辉煌,而我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尽管李汉斌不许他们说话,但还是有人忍不住问道:“说的到轻巧,我们厂停产快两年了,厂里区里甚至到市里哪个没给出过主意想过办法,可结果还不是这破样子,难不成靠你这毛头……靠你这个小年轻随口说两句好听的就能把厂子给救活?”

苏秦微笑着说道:“我既然敢承包玩具厂肯定就有把握,不怕把实话告诉大家,在我跟区里面签订的承包合同中说的很明白,我不仅要负全体职工的工资福利待遇,还要负责清偿星光厂以前欠银行的八十七万欠款。”

“啊……”台下顿时响起阵阵惊呼,谁都没想到苏秦竟然背负着如此重担。

“如果我没有信心让玩具厂起死回生,没有信心让玩具厂赚到钱,那岂不是拿着自己的钱往水里扔,大家仔细看看我的长相,应该不是那种没头没脑的傻瓜二愣子吧?”苏秦指着自己的脸说道。

这种略带自我调侃的话语,顿时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无形之中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职工们想想觉得苏秦说的挺有道理,如果没有十足把握,谁敢顶着近百万的欠款来承包玩具厂,有那些钱在哪不能过的舒舒服服的,不由都对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更加感兴趣。

看到苏秦轻而易举就将混乱场面安定下来,张副区长和李汉斌都在心里暗暗为他竖起拇指。

苏秦环视所有人继续说道:“大家对私人承包企业有想法有顾虑,认为我是打算侵占集体资产,是在走资本主义道路,这些我都能理解,换做是我坐在下面,所思所想肯定跟你们没有区别,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其实你们考虑的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挖社会主义墙角,走资本主义道路,这还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连同台而坐的几位领导都觉得苏秦这话太过惊世骇俗,更别提下面那些没有多少见识的普通工人,每个人眼睛瞪得犹如牛眼那般大小,目不转睛地望着苏秦,都认为苏秦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这种大逆不道的反动言论都敢往外冒。

底下当即就有人问道:“你说我们考虑的东西无关紧要,那你倒是说说什么重要?”

苏秦注视着他说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到底什么最重要呢?我想这个问题大家应该比我更清楚。”

台下顿时嘘声一片,那人似乎找到了感觉:“你糊弄谁呢,我们怎么会比你清楚。”

“是吗?你们真的不知道吗?”苏秦疑声反问:“咱们厂职工以前效益好的时候是什么待遇,停产整顿后又是什么待遇,奖金没有,福利没有,每个月靠着基本工资勉强度日,日子过得既紧吧又拮据,甚至有些职工家里困难到吃饭看病都成问题,你们说在这种情况下什么最终要?”

不等职工回答,苏秦猛地提高音调:“有什么能比大家吃饱穿暖身体健康更重要!”

正如马斯诺需求层次理论中提到的那样,只有当最原始最基本的生理需求被满足后,人才有可能去考虑其他问题,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质问苏秦的那人哑口无言,其他心浮气躁的职工冷静下来,旁边几位领导们也陷入沉思当中。

对呀。

这个小年轻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职工们开始反思起来,回想起以前厂里效益好的时候,工资奖金按月足额发放,四季时令水果蔬菜从没断过,平常都能时不时割点肉回来打打牙祭,家里小孩过年穿新衣戴新帽,全家人乐乐呵呵围在一起过除夕。

反观现在,用钱花钱那是能省则省,孩子想吃顿饺子都得犹豫半天,至于其他非必须品那更是想想都别想,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半来华,而这样做只为让生活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别人家的日子都是越过越红火,凭什么到他们这里就得颠倒过来。

苏秦发言内容虽然短暂,但却立刻引发全场职工的共鸣,他们不懂姓资姓社有什么区别,只是单纯的跟着国家的脚步往前走,现在静下心来想想还真就如苏秦说的那样,千好万好都不如把日子过好。

看到台下职工都用灼灼目光看着自己,苏秦继续说道:“当然我并不是说不需要考虑姓资姓社,而是那方面调子太高自然有国家领导人去斟酌去烦恼,用不着咱们在这里瞎操心,在座的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工人,以前吃饱喝足闲着无聊可以谈谈国事,现在连吃饭生活都成问题,还谈论那些远在天边的事情有什么用,我们只需要按照国家制定的政策规定来办事,难道不就是对国家最好的支持吗。”

“说的好!”这些话真是说道职工们的心坎里了,大家自发地开始为苏秦鼓掌。

苏秦微笑着点头:“说完我们目前应该怎么做,再来说说有人怀疑我侵占集体财产的问题,这方面我没办法向大家证明什么,只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就算最后玩具厂真被我收入囊中,那也一定符合国家的政策规定。”

发现苏秦并不在意被提问,有位年轻小伙子站起来问道:“那你把玩具厂承包以后,我们这些老职工要怎么办?”

自己将来会如何被安置,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苏秦说道:“当然是继续在这里工作啊,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操作工,我放着你们不要再去找别的新手,那我不成二傻子了么。”

台下轰然大笑,压在职工们心头的巨石被搬走了一块。

那人继续问道:“那我们以后的工资怎么算?我可听说有些被私人承包的厂子,工人的工资比以前少了好多,钱全都被那些黑心资本家给剥削走了。”

苏秦极其自信地说道:“别的厂子我不清楚,但在我这里大家的工资只会比以前更高,不仅要吃饱穿暖而且兜里还有余钱,三转一响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段话得到众多职工发自内心的认同,尤其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那些人,顶在肩上的沉重压力让他们苦不堪言,公有私有与他们何干,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还不就是为了让家里人生活过的更好嘛。

如果这个年轻人真能让自己领到更多的工资,不,别说更多了,只要能跟以前持平他们就愿意支持这次承包。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苏秦准备祭出最后的杀招:“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愿意详细我的请举起右手,依然不相信我的就不用举手了。”

全场职工顿时愣住,不知道苏秦是准备玩什么花招,怎么突然就开始举手表决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许久之后才有所动作。

一只手,两只手,三只手……越来越多的手臂被举了起来。

举手表决结果让苏秦暗自松了口气,超过四分之三的职工都愿意相信他,没举手的就只有那么三四十号人,多是些精力旺盛且眼高于顶的年轻人,认为天老大他们老二。

对此苏秦并没有在意,冲坐在下面的熊飞说道:“胖子,找张纸把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不知道你就问问周围的叔叔阿姨。”

“好嘞,纸笔我现在都随身带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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