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叫响彻云天,树上小憩的鸟儿四散飞走,长欢昏沈着脑袋垂首呆呆看了眼身下的血渍,露出惨淡一笑,身子摇摇欲坠,就像一朵被风吹落的花儿。
飘然倒地的瞬间,李越挣脱开了两名公公的束缚,跪在长欢的身旁,浑身颤抖。身下的血渍染红了她的雪白衣衫,好似雪地上忽然绽放了一朵娇艳的红花,只是这花不是红玫瑰而是曼陀罗。
“怎么办?怎么办?”声音颤抖,他惊慌失措,长欢看上去已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李越忽然对着站在门口的王公公大喊:“太医,快叫太医!”
王公公也被眼前的景象吓着了,在宫中多年,他岂会看不出叶长欢小产?原本他也想派人去请太医,可是他听到了屋内南宫暮烟对皇上说的话:“皇上,妹妹不会出什么事,你若现在出去瞧她,不是拂了臣妾的面子嘛!难不成一个皇后连责罚一个妃子的权力都没有吗?”
刚才陈琪也听到屋外的嘈杂声,但没有听清楚究竟在说什么,只当长欢不堪跪罚身子不适。
李越站起来想冲进去,王公公急忙示意两名公公将他拦下:“带下去。”
在李越张嘴说话前,公公甲捂住他的嘴,和公公乙合力将他拖走。王公公一脸深沉地走到长欢身旁,万分歉意。
“欢妃娘娘,对不住了。”
两宫婢驾着昏迷的长欢回到长欢宫,为她换上干净的衣物,随后才叫来太医,对着太医低声嘀咕了几句后才离开。
太医是个心善的老人,但身处皇宫,他也需保命,望着榻上脸色惨淡的叶长欢,他只好无奈、同情地摇摇头。
侍奉两朝君王,他见过太多可怜的女人,现如今,又见着一个。看着榻上的叶长欢,他不禁想到先皇的月妃,心里一阵刺痛,他开的第一碗落子汤便是给月妃的。
一切都交代好后,王公公故作急匆匆冲进屋内,跪在地上气喘吁吁道:“皇上,出大事了,欢妃娘娘小产了。”
陈琪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坐在他腿上的南宫暮烟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小产?她……怀孕了?那刚才还!
狭长的双眸欲裂,一条条血红的藤蔓蔓延整个眼球,再也顾不得什么算计,他只想快点见到长欢。
纵身一跃,身影一闪即逝,南宫暮烟诧异,皇上会武功?瞪了眼一旁同样愣着的王公公,王公公羞愧低下头,他也不知道皇上会武功。
修长的身子快速飞过几个屋顶,眼前全是长欢被南宫暮烟掌嘴的画面,忽然想起她的手一个捂着小腹,心里满满悔恨。
一个月的期限提前十日回来,刚才还一直不解,现在豁然开朗,可为时已晚。
长欢宫内,一身妃嫔装扮的女子坐在榻边,一脸古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悲喜交织,看着叶长欢如今的模样,她应该开心啊!可为什么心里开心不起来?
“小姐,我好恨你,恨你夺走了李越。可我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该恨你。”
这人就是紫鸳,从长欢回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一直尾随在后,亲眼看着她被南宫暮烟掌嘴,亲眼看着她小产,亲眼看着也亲耳听到那宫婢对太医说了什么。
宫婢告诉太医:“皇上问起,你就说欢妃身子娇弱,体寒过盛,不宜有孕,这孩子本就活不下来,加上今日受了刺激才会小产。以后,欢妃难有子嗣。”
紫鸳目色复杂地凝视长欢,在丞相府的日子,她们真心相待,赛过亲生姐妹。她体寒过身?真是笑话,她壮的跟头牛一样。
陈琪到来时,宫仆们纷纷下跪,他却风风火火冲到长欢面前,哪有君王的模样。
“欢儿……”痴痴绵绵,满含深情,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小脸:“欢儿,对不起,对不起。”
紫鸳惊讶,他是帝王,怎会对一个女子说抱歉?
“皇上。”轻声叫了声,陈琪这才转过头来,冷声道:“何事。”
“皇上,太医说……说姐姐……”咬唇,手紧紧抓着一身,天人交战,是该说出真相还是帮着太医说谎。
恰巧这时,南宫暮烟带着刚才那位太医过来了,南宫暮烟故作同情地瞧了眼昏迷的长欢,哀伤道:“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就小产了呢?”
太医躬身上前道:“皇上,欢妃娘娘天生体寒,本就不宜有孕,这次怀上已是意外,以后难有子嗣。”
似有闪电从头顶劈到脚底,陈琪紧紧抓住长欢的手,沉默不言。
伤到痛彻心扉莫过于此,悲伤过了头就再无力气用语言、情绪来发泄。太医早已准备好承受皇上的责骂和处罚,陈琪如此,却让太医心里的愧疚更深了。
十多年前,先皇要他开落子汤给月妃时也是这样的反应,不喜不悲,不怒不躁,心平气和。他知道,平静的波澜下蕴藏着别人难懂的哀伤。
“出去。”轻而冷静。
众人识相退出房间。皇后本要离开,紫鸳小碎步追上:“皇后娘娘。”
南宫暮烟不耐烦地瞅了她一眼,她以前是叶长欢的侍女,南宫暮烟一点儿也不待见她。
“娘娘,欢妃姐姐身旁的李公公,您打算……”欲语还休,刚才李越被带走的时候,她选择偷偷跟在叶长欢的身后,现在想想好后悔,她就应该跟着李越,看看他被带到哪儿去了。
南宫暮烟不是傻子,一个才人关心一个公公的下落,这说出去真是个笑话。含笑打量紫鸳,轻笑一声:“花才人跟欢妃真是姐妹情深,对欢妃身边的公公都如此上心。”
听出她话中的取笑,可眼下她只关心李越的下落,要怎么取笑都随她了,恳求道:“娘娘,李越只是个奴才,你要对付的人是欢妃,与他无关。”
凤眸半眯,精光闪现,她算是明白紫鸳这人了。什么姐妹情深,到了皇宫都是争宠的妒妇!只不过这紫鸳要争的不是皇上,而是一个太监。
南宫暮烟忽然亲昵拉着紫鸳的手,一脸和善:“妹妹,不是姐姐不告诉你,而是李越不在本宫这儿。”
成功从紫鸳脸上捕捉到担忧,诡异笑道:“要找人,你得找太后娘娘。”
时间倒回,李越怎么会到太后的手上?
李越被两名公公带走后,挣扎着要逃脱。路过一假山时,李越狠狠踩了公公甲的脚,趁着他痛呼之际甩脱公公乙。
两名公公在后面追赶,李越一路狂奔,转头看了眼后面的两人,却一头撞到了逛御花园的太后。兰宜嬷嬷上前,举手就想给李越一巴掌,可举起的手活生生停留在了半空,迟迟不落下。太后和兰宜都像看到鬼一样盯着李越,不敢置信。
公公甲和乙匆匆上前跪下,公公甲道:“太后娘娘,这个新来的公公犯了错,责罚之时跑了出来。奴才这就带他回去。”
公公甲乙要上前强压李越离开,李越急忙挣扎,回头对着太后大喊:“太后救命。”
李越使劲挣开两名公公,跪在太后脚边,两只手牢牢抓住太后的裙角,他有一种感觉,太后会救他。不知为何,他一点儿也不怕太后。
太后身后的公公大惊,上前要拉开李越,挣扎之际,李父给他的玉佩从怀中掉落,“匡”的一声,清脆响亮,一块完整的玉佩瞬间变成两块。
太后头脑一晕,步履蹒跚后退几步,兰宜眸色复杂,这块玉佩是当年,太后要她转交给李赫的。
李越疯了般推开宫仆,癫狂地捡起地上残破的玉佩,泪水决堤,心被狠狠揪着,入宫以来,他宝贝似的将玉佩藏在身上,只因玉佩是爹宁死也不肯典当的东西!每夜难以入睡,唯有将玉佩摁在心口,心念着爹爹才能入眠。
“你,叫什么名字。”短短的一句话,简单的六个字,却要耗尽太后全身力气,说话的声音好似喉咙间哽了个东西。
其实,看到他的相貌,她就起疑了,再看到这块玉佩,她心里已经明确了答案。只不过,她要亲耳听听他的回答。
李越不语,只是默默落泪看着玉佩。
兰宜上前将跪在地上的李越扶起,心疼道:“孩子,跟嬷嬷去太后寝宫坐坐。”
太后寝宫内,李越战战兢兢坐在椅子上,上头是沉默不语的太后,偌大的殿里只有她们三人。
“玉佩是何人给你?”眼前的太后不似宫里传言般可怕,面带慈祥,看上去平易近人。
李越一哆嗦,跪下,恭敬道:“是家父给奴才的。”
家父?果然,眼前的小公公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太后心如刀绞,这是报应吗?自己作孽太多,所有的恶果都由自己唯一的儿子偿还?
为什么他会入宫做公公?这些年他过的如何?李赫呢?他怎会容忍她们的孩子做太监!
太后亦步亦趋走到李越面前,蹲下,想要好好摸一摸只生未养的儿子,可手还没碰触到李越就被兰宜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