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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站着四个男人,何厚重一个都不认识,但又觉得很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为首的一位年龄稍长,约40岁光景,个头不高,剃着短发,脸膛红亮,双眼皮,翘鼻子,一脸憨厚相,见何厚重开门出来,忙给他递烟。
“小弟你是不是叫何厚重?”
何厚重一边点头,一边挡了烟,说道:“不会抽,收起来吧。你们这是?”
“哦,我们弟兄四个,我是老大,我们有一个妹妹20年前被俺妈送了人,这两天听俺妈说,我这个妹妹现在嫁进了你家,你应该就是我那妹夫吧?”
何厚重没回答他,打量起另外三个人,在“大舅哥”身后依次站着的,一位30多岁,一位20大几,最后一位最年轻,20岁左右。想来应该算是另外三个“舅爷”了。
看四人面相,都长的差不多。
差别也有。老二因为偏胖而显得脸有点圆;老三皮肤较白,却长的清瘦,脸上因少肉而颧骨突显;老四年轻,皮肤红润光亮,脸上胡茬较多,却并不显得粗犷。
与媳妇王爱梅一样,他们都是双眼皮、翘鼻子,说话唇齿之间都是清一色排列整齐的小米牙。穿着各不相同但都很普通,手上都起着厚厚一层老茧,一看就是干惯了农活的穷苦人家出来的。
大舅哥见妹夫打量他们弟兄四人,忙给他介绍:“我身后这位是俺二弟,叫马永禄;中间这位是俺三弟,叫马永寿;最后边的,是俺四弟,叫马永喜。”
弟弟也都很有眼色,大哥点到谁,谁就对妹夫或者姐夫点点头,笑了笑,跟他打招呼。
何厚重听了介绍,觉得他们的名字起得比较有意思,转向大舅哥,问道:“这样说来,你应该叫马永福喽?”
大舅哥眼中一亮,随机点点头,赞许道:“妹夫聪明!名字俗气,还望不要见笑。”
“挺好的,福禄寿喜占全了。”何厚重淡然一笑,随即话题一转说道,“不过也真够讽刺的,福禄寿喜都在,竟然容不下一位妹妹。”
“两、两位。”说话的是二舅哥马永禄。
“我想知道,当年你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竟然忍心把养了这么大的妹妹转手送人。”
“我叫她二姐。”这次插嘴的是小舅爷马永喜。
何厚重看他一眼,目光又依次看了看另外三人,招呼道:“你们到院子里来吧,这样在外头站着像怎么回事呢!”
几位舅爷进院后,何厚重把门关上插好,这才转身对他们说:“堂屋不方便,就委屈几位在院子里呆着吧,要不要我给你们每人搬张凳子?”
小舅爷抢着说好,说刚才走了远路,怪累的,能有凳子坐下来歇歇脚最好。
另外三个舅爷都拿眼瞪他。最后,大舅哥对何厚重笑了笑,说道:“不用麻烦,站着就行。”
何厚重知道他们仨是在客气,连忙到堂屋搬来四张小板凳,让他们坐下,自己就坐在家院摆放东西用的一块青石上,听他们怎么说。
大舅哥低着头将手中的烟抽完,抬头看了一眼妹夫,给他讲述了一段他们马家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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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期,四处战乱,老百姓日子过的苦不堪言,各地逃难的人不计其数,他们马家的爷爷就是那会儿带着一家老小从山东一路逃荒要饭过来的,最后到了同里镇实在走不动了,觉得哪里都不太平,于是就在同里镇安家落户,稳了下来。
爷爷虽然是逃荒但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稳下来后他就开始钻营做生意门道,结果还真就发了财,到了他们父亲这一辈,那就是个富二代了。
他们中老大出生时,爷爷在做买卖的路上死于响马的乱枪之下。不仅白搭了一条命还被响马抢去了钱和货。
老三出生不久,奶奶也因长期怀念丈夫而生病去世。
奶奶去世时,他们马家还算有点家底。
但他们的父亲却不善营生,偏偏又染上了赌博的恶习。结果没过多久,不仅家底输个底朝天,就连全家人居住的一处青砖四合院也输给了人家。
人家上门收房子,他们的母亲才知道此事,就跟他们的父亲哭闹。但他们的父亲输掉的钱财和房产,已经没办法再拿回头。
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最后父母走投无路,在镇郊荒地上盖了两间土屋草房。一大家子,就这样赖以栖身。
没过多久,老小出生。六个孩子加上两个大人,就这样挤在两间小土屋里。大人没办法,又想方设法盖了两间偏屋,也是土墙草屋,但比堂屋低矮许多,也小了一圈。
后来流行病大作,染上之后不管大人小孩很快就会走路打摆子,结果他们的父亲就不被传染了,第二天就死了。
他们父亲去世后,他们母亲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那时候刚刚解放,一穷二白最为光荣,但他们一大家子都要吃饭,光荣当不了饭吃,这么多张口,吃的喝的,都要靠自己,自行解决。
后来老大病重,无钱医治,家中又几近断顿,他们母亲实在走投无路,这才将老四——她的5岁大的大女儿送了人,换点钱,救了老大的命,并缓解了吃饭压力。
事情到这儿还没完,刚过了两天太平日子,老二又生病了,家里没钱,病就在身上拖着,结果小病就拖成了大病,高烧不退,人已经烧迷糊了,再不送治,就是有九条命也要保不住了。他们母亲的眼已经哭肿了,可是光哭也不能解决问题呀,所以她一狠心,就托人找头绪,打算将老五——她的小女儿送人。
谁知这户人家嫌孩子年龄太大,不肯要,想要他们家顶小的男婴。见主家不松口,就说要这个丫头也可以,得写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到她家看她,并让他们母亲发下毒誓。
他们母亲一开始不肯,但看看老二躺在床上已经开始翻白眼,再不治快要没命了,就含着泪,答应了。
他们母亲没说,但据他们分析:老六太小,还没断奶,又是个能继香火的男娃,他们母亲舍不得;前面几个大的,老大重病刚好,还需要将养;老二躺在床上还剩下半条命,赔钱人家都见得要;老三爱钻营,脑袋瓜好使,是他们母亲的心头肉,已经能接手做事了,给人等于白白便宜了人家;所以考虑来考虑去,觉得老五这个女娃还是个累赘,又继不了老马家的香火,就是现在不送人将来长大成人还是要嫁出去的,注定是人家的人,所以老五送人,最合适。
当初老大不省心,他们母亲将老四送人,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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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这里,大舅哥舔了舔舌头,觉得有点口渴,见有人将一碗水端到他面见,忙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就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他把空碗还给人家,又打算说声谢谢时,却发现身旁端水给他喝的是一个女人,跟他们的母亲长的很像,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二妹,是你吗?”
二妹没说话,眼中泪光闪动,看着他们兄弟四人,站在原地一手拿着碗,一手捂着脸,痛哭失声。
这一哭,兄弟四人再也坐不住了,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从四面把她围住,拥着她,哭成一团。
何厚重坐着没动,他眼中也泪光闪动,鼻子发酸,嗓子发甜,看着他们兄妹团聚,姐弟相认,前嫌尽释,在他心里面,也是满高兴的。
……
堂屋里,几位舅爷与他们的二妹或是二姐在聊天,毕竟刚刚相认,要说的话很多很多。
何厚重很知趣,一个人躲进锅屋做饭去了。他早饭也不吃了,还没过晌午,却不伦不类地拿出家中所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来款待几位新认的正牌舅爷。
饭菜都端上来了,酒也买好了,几位舅爷却推说吃过早饭来的,这会儿还没饿,因此不肯上桌子吃饭,让他们自己吃。
何厚重哪里肯啊,就上前劝。
媳妇爱梅也劝,她对几位哥哥弟弟说:“厚重他都做好了,如果不嫌弃,就在我们家吃顿团圆饭吧。”
哥哥弟弟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不再推辞,于是上桌吃饭喝酒,一大桌子菜,不一会儿就被吃得精光,两瓶普曲酒也被喝得一滴不剩。
在饭桌上,何厚重当着媳妇面儿,一个多月来头一次破例,陪几位正牌舅爷喝一回酒。
以前喝酒,他每喝一口,都要在嘴里停留一下,咂摸半天,细细品尝,慢慢回味。可是今天,他竟然忘了,每一杯倒满,他滋溜一声直接就下了肚,跟本不是会喝酒的人所干的事情。
酸甜苦辣,人生百味,现在他哪样没尝过,还用得着品酒吗?
饭后,几位舅爷邀请他们小两口到他们家去认门,做客。
何厚重没说话,而是看向媳妇爱梅。
爱梅脸上的笑一下子淡了许多,说道:“她都不来,俺也不去!”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最后小舅爷马永喜打破沉默,说道:“俺妈她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