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四更***
缝纫机风波刚平息,夫妻俩关门在家,弹指相庆,偷着乐呵。
啪、啪、啪!门外传来敲门声。
“厚重在家吗?”有人在外头叫门。
“是大爷吗?就来了。”何厚重转头对媳妇说:“听音是何仁鲁,我们庄子上的木匠。”
“他来干什么?”王爱梅问。
何厚重没有回答她,跑去开门去了,爱梅则回堂屋了。
何厚重将何仁鲁让进院子里,说道:“大爷,到堂屋坐吧!”
“不了,大侄子!我今天来是想问一下,欠的工钱什么时候结给我。”
何厚重正忙着给大爷递烟,听了来意,将准备收起来的烟又拿出来抽出一支给自己点上。
在堂屋收拾的王爱梅听了,不由地向外头张望。
何仁鲁抽了一口烟,接着说:“俺家你弟谈了个对象,女方家里要这要那的,手头实在紧。再说这都欠了多少年了,我念你们兄妹俩无父无母的不容易,心想能帮就帮一把,所以一直也没向你张这个口,现在确实被钱给难到了,不然大爷也不会向你张这个口。”
何厚重连抽了几口烟,才开口说道:“大爷,欠你的钱,我一直记着呢!你对我的好,我也一直记着呢!俺弟谈对象,你家等钱用,我也着急,也想把欠你的工钱给还上,可是我刚刚结婚,家里头哪还能拿出来钱呢?这不刚才还跟媳妇商量来着:办喜事还拉点账,看看能不能到谁家去借点来还给人家。”
何仁鲁不相信道:“你结婚刚收了礼金,还会欠账?”
何厚重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以前家里穷,到人家吃酒,上账子,都出的少。现在我结婚,人家自然不可能多出。所以这个喜事,办亏了。”
“哦,你说的也在理。”何仁鲁这回相信了,“我那钱要不再等等吧!什么时候有钱,记得早点还我。”说完就拉架要走。
何厚重拦着不让走,说道:“大爷你先别忙走,你看你家里还有没有余钱,先借我周转一下子,我们是本庄,好说话。结婚办酒赊账给我的那个人我不认识,不好说话。”
何仁鲁说:“我哪有钱啊,我要是有钱,还上门问你要吗?不信你来掏,掏到你就拿去!”
何厚重连忙摆手道:“大爷,我不掏,你也别掏,我信!我信!”
何仁鲁没听他的,自顾自地在自己身上挨个口袋掏,结果从一个衣服口袋里就掏出了两张钞票,攥在手里。
两个人定睛一看,两张拾块的!
何仁鲁就愣了神,何厚重就想笑。
何仁鲁拿另一只手一拍脑门,“你说我这记性,家后你仁怀二大闺女出嫁,嫁妆是我给打的,昨晚结的账,放在衣服口袋里,回家忘记拿出来了。”
何厚重接过话茬,“大爷,这么大的钞票装在你身上你都能忘了,说明你家还是不缺钱花。我看你还是先借给我转一下子,给你侄子解解燃眉之急吧。”
何仁鲁笑笑说:“你看我是来要钱的,结果钱没要到,又贴进去二十,这要是说给人听,还不得笑话死啊!”
何厚重见大爷把钱朝他晃了晃,连忙接在手里,说道:“谁会笑话你啊,我们庄子上,哪家用的橱子柜子不是你打的?哪家盖房你没去给打梁做门窗?哪家老人去逝用的棺材,没有你参与打制?谁要是敢笑话你,谁就是没有良心!”
这几句说到何仁鲁心坎上去了,确实是这么回事。他是老木匠,庄子里其他几位木匠还都是他带出来的,他算是师傅了。
“小何啊!我借钱给你这事,别让你大娘知道。女人家心不宽,别借你钱还不落好,到时候弄得你我都不得安!”
“放心吧,大爷!我指定不说,对谁都不说。”
送走大爷,何厚重返身回到堂屋,将手中的两张大钞朝媳妇抖了抖,得意地说:“怎么样,媳妇?办酒差下的那点尾子账,这回全有着落了。”
王爱梅并没有像他这么高兴,相反还有点生气,面无表情地说道:“何厚重,拆东墙补西墙,你认为值得高兴吗?我就不明白了,借人家的钱很光荣,是吗?”
何厚重被媳妇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兴致劲一下子全没了,傻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王爱梅本来在扫地,现在越想越气,笤帚一摔,索性不干了,板着脸问丈夫:“你家到底还拉下多少账?你现在给我说清楚了!这动不动就上门催要,谁能受得了啊?”
何厚重磨蹭了半天,才你你囔囔地说:“前年盖房子,砖瓦是赊生产队小土窰的。打的大梁和做的门窗还有去年妹妹结婚为她打的嫁妆,这几样工钱还没给。刚才何仁鲁大爷过来要的,就是这笔钱。其它的都是些零头小账,不太多,但也不少。”说完他低下头,等着媳妇批。
王爱梅看着丈夫,就像看到一位陌生人。偏偏这位陌生人他不仅不陌生,还要跟自己过一辈子——风雨不离,荣辱与共。
现在他欠着一屁股债,把她这个本来毫无关系的局外之人拉进局子,和他共同面对这个烂摊子,你说她窝不窝心?窝不窝火?
她窝心!她窝火!!
跟他才过了三四天日子,他已经让她心惊肉跳好多次了。
她已经乏透了,把他晾在一边,回里屋扒在床上哭了。
他听她嘤嘤地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去劝的意思。
他闷着头抽了一支烟,抽完了又点一颗。两支烟抽完,他还想抽,结果发现烟盒空了。
他将空烟盒往身旁桌子上一丢,对里屋的王爱梅说:“当年俺妈生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后来又借了不少,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后来闹饥荒,我和妹妹差点饿死在家中;又后来舒校长让我去代课,我由于不在编,拿的工资少的可怜,即使这样,俺妈走前欠下的药费还是被我跟妹妹一点一点地还清了。俺的家庭情况比不得人家,你让我又能如何呢?”
里屋的爱梅听了,觉得丈夫何厚重也挺可怜的,好像也不是他的错,渐渐止了哭,说道:“厚重,我不怪你,我哭我自己,我怪我自己。你命不好,家庭困难,应该找一位家庭条件好的来互补;我命也不好,我们两个人结合,谁也照顾不到谁。哎!贫贱夫妻百事哀!这种苦叽叽的日子何时才能熬到头啊!”
何厚重听了,也回答不了她。
事实如此,也没什么好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