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也急于撇开与此事的关联:销毁证据链,让侦探们失去追踪此事的兴趣,撒谎,编造托辞——妨碍司法。第一个托辞是关于窃贼的无能:“我不会代表白宫对这种三流的盗窃案作评论,”周一,罗恩·齐格勒在凯比斯坎的记者室说。(在这一点,他与警方说法相同。据《时代周刊》报道,华盛顿警方一致认为“该入室盗窃案非‘高层’策划且有充足资金的行动,因为他们在作案时行动太拙劣。”)
齐格勒又使出老办法:“这与政治过程没有关系,”他埋怨奥布莱恩无休止的指控。霍尔德曼和总统负责阻挠调查。“亨特消失了,或正在消失,”霍尔德曼向总统保证,“若我们需要他,他可以不消失。他可以消失到某个拉美国家。”他们认为,若利迪因过于热情而使他们陷入困境,那么他将是使他们脱离困境的滑稽而热切的共谋者。“若你们想把我放在行刑队前头枪毙我,那没问题。我愿意像内森·黑尔那样。”
那不是行刑队,而是一个让窃贼们顶罪的计划。为了得到特区刑事法院的宽恕,这些疯狂的古巴人及其右翼同事可以道歉:坚持这是热切的爱国心和党派性使然,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意志行事。霍尔德曼为他们准备了一份手稿:“我们去那儿窃听是因为我们嫉妒恐惧那个疯狂的人会当上总统,再把美国兜售给共产党。”作为“初犯”,他认为他们应该只会被判处罚款及缓刑。在民事诉讼中,民主党律师将着手录口供。霍尔德曼指出,这些口供可能暴露“各种其他关系”。他让他们相信:若是刑事判决,只会判作古怪的右翼分子草率行事;若是民事判决,将仅对被告简易判决,亨特将不用冒作伪证的风险。若某个民主党律师有不着边际的猜想,问他是否与迪塔·比尔德修改ITT的行贿备忘录有关联;问他是否见过查尔斯·科尔森。“上帝,这是对科尔森的不公正待遇,不是吗?”总统将会悲叹道。科尔森几乎参与了每次肮脏行动。
令人头疼的是FBI:他们工作太努力。埃德加·胡佛过世后,总统任命路易·帕特里克·格雷为FBI执行局长。此人曾在1960和1968年效力于尼克松的总统竞选,后来逐步上升为副司法部长。他的发型是比霍尔德曼更短的平头。作为前潜艇部队司令,一个地道的军人,他对总司令充满敬意。作为FBI执行局长,他每周都颂扬总统一次。格雷认为自己没理由不为总统这样做:认真细致地调查出那些使白宫蒙冤的流氓窃贼的底细;他丝毫未察觉若继续调查下去,将会牵出白宫。
他手下特工的第一份成果是:根据藏匿在窃贼旅馆房间的45张百元钞票,追踪到尼克松竞选连任活动的神秘捐款;第一个阻碍是:出现在其中两个窃贼联络簿上的霍华德·亨特消失了。他们在历史悠久的华盛顿公共关系公司——罗伯特·穆伦公司——采访了亨特的上司,即犹他州参议员华莱士·贝尼特之子罗伯特·贝尼特。FBI所不知的是,穆伦公司不仅是CIA的掩护,还独立向总统竞选连任委员会暗中提供各种服务,其中包括秘密使亨特作为尼克松的特工。
幸亏FBI的努力,他们才抛弃了使窃贼指望特区刑事法庭宽恕的想法,并策划出一个更令人诧异的方案以阻碍司法。霍尔德曼和埃利希曼拟定了一个计划。“我们都在想如何远离它,”6月21日的周三早上,霍尔德曼解释道,“看看我们能做什么,而不是在这里坐以待毙……问题是为何要接触FBI。现在,亨特不会被牵扯进来;除非在他们的联络簿上,他的名字与很多其他事相关。”
周四早上,《华盛顿邮报》第九版出现了一条由勇敢的刑事案专访记者卡尔·伯恩斯坦写的新闻,标题为“涉嫌窃听的两名雇员曾为尼克松筹款”。两人分别是亨特和道格拉斯·卡迪。后者是“美国青年争取自由”组织的创立者之一,亨特曾让他担任窃贼的刑事律师;此外,卡迪还处理穆伦公司和通用食品公司的账务往来。文章解释,他们的上司罗伯特·贝尼特是尼克松竞选连任活动的75个虚幌“委员会”的主席。伯恩斯坦报道说,通过这些委员会,一些如联合牛奶生产公司的组织捐助了325000美元,而这“遭到了拉尔夫·纳德公共市民组织的起诉,指控尼克松政府为了回报捐款,提高了牛奶的保障价格”。
当天下午,总统举行了第24次记者会。该会从周一推迟至今,看来他并不会回应窃听事件。但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水门事件:“奥布莱恩先生说在他总部搞窃听的人与白宫有直接关系。你是否做过调查确定这种说法的真实性?”尼克松引用齐格勒的话从容地回答:FBI和特区警察都在调查,他不会对这起“可能的刑事指控案”作评论。同时罗伯特·马迪安(这位司法部精力充沛的右翼主义者是曾设法摆脱胡佛的先头侦察兵)用警告的语气对约翰·迪安大叫:“上帝啊,约翰,需要有人让帕特里克·格雷慢下来。他会像一个疯子。”
火焰越窜越近。幸好灵光乍现的时刻即将来临。
胡佛在职时,尼克松就在FBI有一个效忠者。现在是时候让他报答了。总统记者会一结束,勤勉的帕特里克·格雷就给CIA局长理查德·埃尔姆打电话,指出他们调查的几个人与CIA有关联,并问他这是不是CIA的秘密活动。埃尔姆予以否认。格雷向米歇尔简要汇报了他们的看法:“这个插曲不是CIA的某种秘密活动……不是CIA的金钱交易、政治交易,亦非纯粹的政治活动,也不是古巴右翼分子活动,或这些的联合体。”
当晚,米歇尔想出一个让FBI停止调查的计谋。他叫来野心勃勃的白宫顾问约翰·迪安帮忙策划。他们可以简单地告诉FBI整件非法闯入事件都是CIA活动的一部分,是一次无需FBI调查的CIA秘密行动。
次日早上,霍尔德曼向总统介绍了这一计划。让政府机构停止可能会泄露CIA机密的行动不是“异乎寻常的事”,他指出:泄露CIA机密可能意味着该领域某些特工的死亡。米歇尔建议,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让CIA副局长弗农·沃尔特斯下手——“让沃尔特斯打电话给帕特里克·格雷,只消说:‘离这件事远点……我们不希望你再深究这件事。’”
尼克松非常赞同。他甚至帮忙润饰脚本。CIA最重大的行动机密仍是:霍华德·亨特于1961年领导的推翻卡斯特罗政权的CIA秘密行动。“你就说:‘看,问题在于这事将把整个猪湾事件捅出来。’”
总统即兴重复了一遍,自言自语:“只消说这是一部无需调查的荒谬戏剧:‘总统认为这将把整个猪湾事件再次捅出来。’”
他们可以保持含糊,暗示某项推翻卡斯特罗政权的行动正在进行,或奥布莱恩在他的档案中记载了1961年猪湾事件是何等尴尬。
归根结底:“打电话给FBI……叫他们不要再深入这个案子!”
米歇尔的妻子同FBI一样难对付。
水门事件发生的那个周末,总统竞选连任委员会的高层领导正外出到加州募款,同行的还有尼克松名单上的好莱坞名人,包括约翰·韦恩、莎莎·嘉宝、杰克·本尼及查尔顿·赫斯顿。他们聚集在尼克松橘郡海滩度假村的游泳池旁。当罗伯特·马迪安把早报给他们后,官员们准备全体飞往华盛顿帮忙扑灭“水门事件”的火焰。
他找出能找到的每份早报。
报纸上刊有詹姆斯·麦科特的照片及约翰·米歇尔关于麦科特只是“一家私营机构的老板,几个月前受雇于我们委员会”的声明。米歇尔夫人,这个打着白领结在白宫接待处大喊要将雷·康尼夫的恶棍歌手“碎尸万段”的女人,是个众所周知的特立独行者。她喜欢给在合众国际社工作的朋友海伦·托马斯打电话,讲述尼克松圈子中令人尴尬的趣闻。她知道麦科特不只是个安装防盗铃的家伙,知道他是龙头老大。醉鬼、巫婆、悍妇、麻烦的女人——她就是玛莎·米歇尔。马迪安确保不让她看到当天的早报。然后把她软禁在这个著名的阁楼里。
米歇尔对夫人说他必须赶回华盛顿参加“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他说:“你累了。在这儿呆上几天,好好享受阳光,多游泳。”
竞选官员登上海湾石油公司的飞机,留下米歇尔夫人在四周摇曳着棕榈树的房子里生气。她的保镖奉命使她远离报纸和电话。但他失败了。玛莎·米歇尔假装睡觉,然后偷偷跑到藏起来的电话旁给海伦·托马斯打电话,倾诉她的愁苦:她讨厌家庭生活的转变,怀疑那些每次当她靠近时都立马停止的关于水门事件的秘密商量和低声细语。“我已给约翰下了最后通牒。若他不从竞选里脱身,我就离开他。我对政治感到厌烦和恶心。政治是个肮脏的行当——”
华盛顿这头的海伦听到电话中断的声音。米歇尔夫人的保镖已把墙外的电话线扯掉了,就像芭芭拉·斯坦威克主演的黑色风格电影的某个场景。
“她棒极了,”当海伦·托马斯打电话给约翰·米歇尔,询问他的意见时,米歇尔说,“这个小甜心。我非常爱她。她有点反感政治,但她爱我,我也爱她,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答得极妙。这件事刚好成了乔治敦舆论界最受欢迎的新话题:华盛顿的婚姻遭受惊人的政治压力。比利·格雷厄姆打电话给总统,表示愿意劝说米歇尔夫妇,帮他们度过这段困难期。这又是一场胜利的公关战。
《华盛顿邮报》不断独家爆料令人厌烦的新闻。25日,伯恩斯坦报道:一位迈阿密建筑师说伯纳德·巴克去年曾向他索要迈阿密海滩会议大厅空调系统的设计图。鲍勃·多尔称,白宫让他说:“因为上周,共和党饱受了麦戈文及其恶意中伤的同伙《华盛顿邮报》的不实指控……麦戈文似乎已将他的媒体攻击活动特权转交给了编辑……这些编辑在使用下流手段上表现得非常在行——就像麦戈文。”这又巧妙地成为了一个受欢迎的新故事——《教父》的故事。“他们认为企业这样做。你知道,已有很多讲述关于谍报活动的神奇故事。福特公司的特工如何潜入通用汽车公司获取设计图。人们多少有点期待这种故事。”
总统:“政府也这样做。我们都知道。”
霍尔德曼:“当然。”
总统:“企业这样做。政党这样做。关键是,如我刚才所说,要使白宫远离这事。”
在这点上,他们非常成功。6月29日,尼克·蒂梅希写了一篇有关水门事件的专栏,哀叹共和党人对安全问题过于偏执,但可以理解;他们到国外雇佣了像麦科特一样的间谍安装防盗铃:“水门事件看起来越来越像是反卡斯特罗右翼组织干的……自然,奥布莱恩为了政治利益想在这件惊人的事件上伺机捞一把,并作出各种如‘这件案子与白宫有越来越明晰的联系’的奇怪指控。幽默是这种混乱事件中令人宽慰的调剂。”
没人提问总统将在13个月后的下午召开的电视记者会。然而,CBS的丹·拉泽——德克萨斯州的“牛头犬”——就法新社和瑞典驻河内大使报道有目击者看到美国飞机轰炸北越大坝的消息提问。他们很轻易就否认掉了:“拉泽先生,我们已核实那些报道。它们被证实是不准确的……我们已下令禁止轰炸堤坝,因为那样导致的平民伤亡将是不可估量的。”
麦戈文在纽约获得最后胜利后,火爆的新闻不是民主党总部的窃听事件,而是民主党的混乱。戴维·布罗德报道:“麦戈文的选票很令人揪心——距离确保他获得民主党提名的票数仍有一步之遥。麦戈文阵营昨日搭起舞台准备做大会发言,为他表达对校车接送学生及其他争议性话题的看法争取平台。”埃文斯和诺瓦克报道:汉弗莱计划挑战加州“胜者全得”的合法性,认为它违法了“一人一票的改革精神……该挑战极可能被由麦戈文控制的资格审查委员会驳倒;同时也会在大会发言上激起对决。麦戈文的选票距离提名需要的1509张还差100张,他看起来能够驳回对加州传统的挑战。”
但那样会使他成为一个伪君子和改革精神的敌人,不是吗?
“所以,若汉弗莱能聚集所有的非麦戈文代表,他就可能获得足够多的选票拆散加州代表团。在资格测试中,他很可能获得华莱士代表们的支持。汉弗莱竞选阵营认为他们还有共和党的雪莉·奇泽姆的支持。一些中立的领导,如吉米·卡特,也支持该挑战。”
埃文斯和诺瓦克总结:“这又转而能制止麦戈文,从而加剧内讧。很多细心的政党中坚分子担心,麦戈文的提名将在9月带来灾难;但也害怕若在这时反对他的提名,将会带来更大的屠杀。”
担忧、屠杀:尼克松品味着这些词。哈里斯新出炉了一份民调。在华莱士作为独立候选人的情况下,尼克松以45%对33%领先麦戈文;在没有华莱士的情况下,尼克松与麦戈文的得票率分别是54%和38%;他做得不比汉弗莱差。“主流”民主党和“极端主义”民主党都无足轻重:较之尼克松,他们的表现都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