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渠
清雍正三年还流淌在平罗县境内的那一条清澈美丽的绿杨河,在雍正七年竟消失了。
绿杨河整个地流在平罗境内的土地上,是完完全全仅属于平罗的一条美丽的河。因为它美丽的名字,因为它自始至终属于平罗,所以我牢牢地记住了它。当在雍正七年的平罗地图上找不见它的踪影时,我的心被牵住了。两百多年前从我家门口流过的那一条美丽的绿杨河去了哪里?
在寻找绿杨河的过程中,我意外地找到了一个答案。曾经的绿杨河消失了,出现了一条大渠,昌润渠,沿绿杨河走形修筑的昌润渠,它像一条巨龙,逶迤着身子走进了平罗,结束了唐徕渠在平罗孤独流淌的历史。
水是土地的精灵。不敢设想,没有水的土地该是怎样的蛮荒,怎样的僵硬。许多年之前,黄河那激情的跳跃,给了大地生命,就像心脏的跳动,跳出了人的生命一样,但大片的土地荒芜着。黄河流域丰美的水草像一面绿色旗帜,赋予人们绿色的召唤和启迪。于是,土地上就有了人工的河。渠是人工的河。两百多年前,昌润渠出现之前,唐徕渠入县境,灌溉土地仅八万亩。
昌润渠、惠农渠、滂渠、宫泗渠……相继建成,以及它们枝杈般伸向每一片土地的大渠、小渠,使平罗的土地丰润而生机勃发。看现在的平罗水利图,恰似一幅人体血脉图。如果说是黄河给了平罗这块土地以生命,那么土地上血脉般纵横着的大大小小的渠,则给了这块土地以丰饶和富裕。
我现在才理解了小时候村子里的土墙上每年都要刷新的那几个大字:“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也理解了每年的秋季,我们这些城里的上班族,总要参加那浩浩荡荡的秋季农田水利建设的劳动。
现在才明白,平罗美,美在源远流长的水。
大堤
封冻的黄河那惊雷一般的冰裂声还没有响开时,村子里已经沸腾了。
大堤上有了景观。一排小汽车行驶在长龙般的堤上。刚出现时,村子里的人们就发现了,那堤是黄河大堤,依傍黄河而行,从村子东面经过。尽管在这天苍苍地苍茫的冬天,大堤远看过去像是天空抛下的一条曲线,若隐若现地起伏在大地上,但在人们心上,每时每刻大堤都是最坚实的存在。人们从西南而居的家门走出来,眼睛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东面,这已成了习惯。所以那一排小汽车远远地开过来时,村子里的人们就发现了。这是黄河岸边的一个小村子,位于惠农与平罗两县交界处,地属平罗。这个村子里的人们对来自于河的汛情是敏感的。大堤在20世纪50年代初还是一条瘦弱的影子,村子里的人们是眼看着那瘦弱的堤经过一次又一次浩浩荡荡的筑堤大军的日夜奋战而变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宽厚。那每一次筑堤劳动的场面都令村子里的人们激动不已,感激不尽。因为这个村子过去曾一次又一次地遭遇河水冲毁田园和家园的不幸。在大堤坚实地筑成之后,村子里的人们安居乐业了。
那一排小汽车开来之后,村子里的人们心里不安地望着堤。
那一排小汽车开走之后,村子里的人们就看见了堤上的景观。
这是2000年年初。堤内的黄河仍冰封雪冻,堤上已经热火朝天了。大卡车、拖拉机鱼贯而出,满载着石子,突突突行驶在堤上,堤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石子。
这时候的黄河大堤,看上去巍峨壮观。村子里的人们,脸上满是春天的笑容。住在黄河岸边,大堤是心的支柱,每每看着坚实的堤,心才踏实。只等黄河解冻,只等那清冽冽的河水哗哗地流过,人们就要开始春天的耕作了。堤外有家园,有田园,但人们也到堤内的河滩地上种豌豆,那不是种,那是撒。一望无边地撒着豌豆,身上沐浴着无限的春光,这是村里人向往的永远的生活。
黄河大堤依傍黄河而行,保护着河,也制约着河。黄河岸边的人们,依傍大堤而居,有着美好的家园和美好的生活。
渡口
岸被奔腾的河水冲决着,轰隆隆一大块冲决下去了,又轰隆隆一块被冲决下去了。
老艄公在岸边的大屋里做着酸菜面,海碗里热气腾腾,他正在剥一头紫皮蒜。岸边的我们,看着凛冽地冒着寒气的河水,眼目有些眩,脚下也有着不踏实感。但见那渡口大屋里的老艄公,他拐着一条腿,却有着那样沉着冷静的步态。
我们几个人,是专程来看开河的。来时河已经开冻好几天了,所以有些失望。大家为没有看见河开冻时那惊天动地的壮观场面而叹息,我则很快对这渡口的老艄公产生了好奇。老艄公在这渡口的大屋里住了很久了,他的父亲做着老艄公的时候,他做着小艄公,现在他也已经是老艄公了。
老艄公的脸膛像岁月风干的化石,似无任何表情。我试探着接近他,先问,河封上之后,您仍然住这里吗?他点点头。我又问,在做什么呢?他说有人过河哩。从老艄公的话中我才知道,原来在寒冬腊月黄河封冻之后,位于空旷寂寥的黄河边的古渡口也并不沉寂。两岸来往的闲人,逛城的,还有做生意的人,如收羊毛的,贩大米的,要在冰河上过往,不敢在别处任意地走,也要到渡口过。因为渡口的老艄公会找出一条安全的线路用黄土一路撒过去,撒在冰面上,做路标,沿着这路标过河,才安心,才放心。古渡口在冬天还有这般火热的生活,这是我不知道的。
我最好奇的是那种远去岁月里的拉纤人的生活,便去问老艄公,他说,他年轻的时候走过船。说着,他抬起脚,我看见那脚掌生着厚厚的茧,像塑料鞋底黏在了上面。老艄公那张化石般的面孔,在我眼前变得意味深长,他身上心上记载着太多的生活,过去的,如今的,我不知道的,我想知道的,他肯定都丰富地蕴藏着,我很虔诚地等待倾听。
散文这是古渡口早春的一个话题。
这将是一个长长的叙述。
平但在今春,它才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