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有生以来第一次，豹哥对敌人的强大产生了难以抵御的念头。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在巨浪里航行的扁舟舵手，别说操舵行舟，似乎连自己都迷失在了那漫天呼啸而过的风雨和铺天蔽日的白浪中。
等到手中突然一空，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慌张地一抬头，看到那个恶龙一般的少年正站在自己面前。手中把玩着自己那柄巴掌长的小匕首，眼神玩味的看着自己。而自己的小弟们，此刻无一例外地都躺在少年的周围，或者抱着伤处满头大汗地小声哀嚎，或者就直接昏死了过去，没有半点声息。
“豹哥是吧？”杨晨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语气中也充满了调笑的意味。“现在看到我能嚣张多久了吗？”
豹哥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有着与身手完全不同水平的心境，大获全胜后居然还有心思恶毒地讥讽自己。心中不免生出火气，眼睛瞪得向铜铃一般大，眼神好似一把把利剑一样往杨晨戳去，看那样子好像下一刻就要忍不住上前与杨晨同归于尽一样。
可惜，这样的情景并没有发生。
他不知道杨晨正心里盘算着时间，暗暗叹气，估计自己又没时间去超市买点厨具自己做饭了。
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恶毒的讥讽眼神，豹哥眼中的怒火好像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眼神灰暗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用惨淡的语气说道：“你……到底是谁？”
杨晨好像根本没有在意豹哥的神情，饶有兴趣地把玩着从豹哥手里夺来的小匕首，不断抛飞又接住，匕首似乎化作了一直翻花蝴蝶一般在他掌间跳动。
“我说过了，你不用搞清楚我的身份。”过了两分钟，杨晨一把反抓住了匕首，才终于开口对豹哥说道：“你带了人堵我，既然堵了，梁子就已经结下了，没必要管我什么背景，就算我有背景，你不查清楚就带着人来，我是你老大我也要收拾你。”
正说着，杨晨好像突有所感，言语突然顿了一下。带着一丝疑惑的神色扫了眼四周，却只看到一地呻吟着的混混，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皱了皱眉正要再次张口时，心中又突然一动，目光扫向了弄堂周围的住户，眼神似有精光闪动。
目光扫过了四五家住户，杨晨的眼神突然在一处住户下停了下来，脸上泛起了诡异的笑容，眼神里却有些思索，只是嘴上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眼睛死死地盯住拿出住户足有一分钟，就在豹哥都以为眼前这个恶毒的少年是不是发了什么痴症的时候，杨晨突然用鼻子里发出两声冷笑，又将眼神转了回来，对豹哥说道：“现在既然你们已经被我收拾了，就更没必要问我是谁了，我要是你，我现在多半在想三件事。”
说着，杨晨举起自己没拿刀的左手，伸出了一根手指。这中间的间隔让豹哥有些摸不着节奏，有些出神地注意到这只手现在已然光洁如新，没有丝毫红肿的修长手指正常得好像现在满地的血迹跟这只手没有半点关系一样。杨晨却不知道豹哥在观察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第一，面前这个家伙，要拿我怎么办？”
“第二，我一会跑的话，要从哪个方向？面前这个家伙会不会来抓我？会不会抓到？”
“第三，我要是跑不掉的话，我的命在老大那值多少钱？”
他每说一句便竖起一根手指，那神态好像课堂上老师在为学生们举例说明着什么一样。但听在豹哥耳中，每说完一句，脸色就铁青几分，等到杨晨举完第三根时，脸色已然像一块黑炭一样。杨晨却是不管这些，向之前注视过的那处住户瞥了一眼后将左手轻轻一收，脸上突然浮起了笑容，笑眯眯的好像街边问你“盗版光碟要不要”的小贩一样，向豹哥说道：
“所以，我们来解决第一个问题，你说我会拿你怎么办呢？”
“你不要太过分！”杨晨话音还没完全落下，脸色铁青的豹哥就忍不住吼出了声来，他未必没打过败仗，但肯定是没见过这种打了败仗还要被对方猫捉耗子般戏耍的状况。
“今天我陈豹认栽！你牛逼，你厉害！******是爷们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别叽叽歪歪地像个娘们一样。别以为自己牛逼到没边了，比你厉害的高手多的是！”
在豹哥的吼声中，杨晨慢慢收起了那张欠揍的笑脸，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陈豹。他看得出眼前这个男人倒算得上是个爷们，只是他在道上混迹了许多年头，什么心狠手辣的事情都做过了。对于这种爷们虽然没什么轻视，却也没几分佩服，反倒是心中的恶趣味更重一些，否则也不会故意做出这种猫捉耗子的姿态。
“比我厉害的？”杨晨挑了挑眉，用戏谑的语气问道：“保镖、红棍，还是打黑拳的？”
“……”陈豹脸上的怒气突然被无可掩饰的惊讶憋了回去，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
只是杨晨也并没有准备得到对方的回应。他这么说出一句话其实只是在提醒对方，自己对于道上的结构也是清楚的很，未必不清楚那些“高手”到底是什么身手。现在看对方的反应，杨晨隐隐猜得到陈豹心中也摸不准那些“高手”比起自己来哪个厉害。轻轻一笑，心中想着如果在平常自己只怕现在就要让陈豹通知那些“高手”来了。
只是此刻杨晨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此，也没有更多的心情去戏弄已经认杀认剐的陈豹，一笑过后只是把眼睛又转向了之前看着的拿出住户。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嘴里也不做言语，似乎在等待着那个地方出现什么一样。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近一分钟，那处住户还是如之前一样，窗户里黑黑的一片死寂，给人一种里面连一只蟑螂都没有的感觉。
杨晨皱了皱眉，他没有多好的耐性，这一分钟的等待让他内心也不免真的生出了火气。他一转眼，看到身边丈二摸不着头脑，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的豹哥，眼神一凌，心中便生出了一条恶计。
“行了，我决定杀了你了。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这话突然地从他嘴里跳了出来，好像是在说今晚我要吃蛋炒饭一样自然。淡定到不讲基本法了。
“啊？”
于是，被眼前少年奇怪的举动弄得有些迷迷糊糊的豹哥一时没有醒过神来。你刚刚说了什么？能不能换个正常点的口气再说一遍？
当然，豹哥紧张感的消失只持续到少年抬起右手之前。
当看到眼前的杨晨右手一翻从自己手上夺去的匕首，抬手向自己咽喉刺来时，别说是紧张感，陈豹甚至觉得自己颈后的汗毛都被一根根吓得炸立了起来。
这一次，陈豹终于感受到了之前自己小弟们直面杨晨时的感觉，自己并不是什么风雨中扁舟的舵手。而是直接面对着恶龙血盆大口的猎物！
巨大的生存压力甚至让陈豹眼中的场景都出现了慢放，他似乎能清晰地看清楚那柄小小的匕首从右边一寸寸地向着自己的颈动脉贴近。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股锋芒一点点地与自己脖颈上的汗毛产生接触。
陈豹闭上了双眼，他不敢去看匕首穿过自己脖子的景象，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就算睁开眼也看不见穿过自己脖颈那淌着血的刀刃，只是简单的放弃了抵抗，迎接死亡的到来。
算一算，差不多就要刺到了吧。
我就要死了吗？
什么声音，是玻璃破了吗？幻觉吧？
果然，终于刺到了，有点刺痛呢。
等等……只是刺痛？
正在细细品味着死前的滋味的陈豹心中很是奇怪为什么被匕首穿过了脖子却只是一侧有些刺痛，迷惑地睁开眼，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个恶毒的少年右手抓着匕首向自己刺来的景象，只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杨晨刺过来的右手手腕上。
匕首已然贴到了陈豹脖子的皮肤上，甚至刃尖已然划破了皮肤的表层，带给陈豹丝丝的刺痛。但看着突然被捏住手腕的杨晨右手，陈豹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把匕首永远都无法刺进自己的脖子。
就好像那条恶龙突然在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手下化为了原型，变成了一条被捏住七寸的毒蛇。虽然反抗不断，却终究无法挣脱。
手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六七的青年，带着一副老气的半框眼镜，脑袋上顶着一头清爽的圆寸，只是额头前生着一道三棱髻，配上圆圆的头型让人看起来觉得颇为滑稽，就好像山上的猴子穿上了人类的衣衫一样。
杨晨此刻的眼神里早没有了往常甚至是刚才在十来个混混群里杀进杀出都还保持着的淡然和懒散，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抓住自己右手的年轻人，眼睛里全是冰冷和凌冽，好像一定要杀死陈豹一样。
他现在右手臂上肌肉紧绷，青云劲更是全力运转，沿着体内经脉尽数向右手涌去，已然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挣脱出年轻人的束缚。可惜，无论他怎样使力，年轻人的右手都好像一道铁箍一样紧紧地锁住自己的手腕，没有丝毫的动弹。
尝试了几次之后，杨晨总算是放弃了挣扎，但脸色并没有任何的和缓，眼神更是愈加冰冷，死死地盯住抓住自己的年轻人几秒后，才用平淡而又分外冷漠地语气说道：
“侯全坤，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