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一般在幽静的弄堂里流淌，显得本就孤清的弄堂更加静谧。
“呼……呼……”
仿若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的环境里，再次陷入僵持的两人同时感觉到自己喘息声的刺耳。
秦先生此刻那件棕色的夹克也被划得破破烂烂。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伤势，但体**劲已然完全枯竭。在匕首被留在对方肩膀上失去唯一的武器以后，他已经用纯粹的体力支撑了很长时间，不长的头发已然完全被汗水打湿。汗水顺着头发一路流下，浸得眼睛有些酸痒感，他却丝毫不敢去揉。
一场职业MMA比赛，以UFC为例，一回合大概是五分来钟，总共进行三或五个回合，算下来的话总时长也就是最多二十五分。秦先生感受着身上已经开始酸软的肌肉，估摸着自己和对方已经激烈搏斗了半小时以上。
作为对手的杨晨自然也不好过，甚至从表面上看起来他显得更加惨烈些。肩膀上被匕首刺中的伤口虽然在青云劲的运转下已经快要止血，但之前流淌出的鲜血却已经布满了整条手臂。两只拳头也已经血肉模糊，这是他好几拳击空在弄堂墙壁上留下好几个坑洞后的结果。身上的衣服早就快成了一块破布条，能够看到之前秦先生用匕首留下的血痕。
体内的状态虽然要比秦先生好一些，但也相差无几。青云劲能够为自己提供更强的力量还有反应力，但在这样的状态中也持续地消耗着。感受到自己身后已经被汗水打湿的衣服，杨晨的表情也很凝重。
握了握右手手心里的匕首，杨晨很清楚和自己相距两米的秦先生已然是强弩之末。但却也不敢冒然再次发起进攻，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比起秦先生尚且落在下风，一旦自己青云劲耗尽，只是凭着自己正常时的力量和反应，哪怕秦先生现在体力快要耗尽，自己也不会是对手。
两人都各自忌惮地望着对方。虽然体力都已经快要耗尽，浑身的肌肉却不敢有丝毫放松，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击必杀决出胜负的时候了。
虽然眼睛都不离对方，但两人都在用余光打量着周围，寻求着让这一场决斗产生变数的环境因素。同时脚步微微移动着，既保持着对方和自己的距离，却又在时刻寻求着机会出手。
就在两人这样保持着距离在弄堂里画着圈慢慢移动到某一处时，两人的脚步突然默契地停了下来。因为在他们的余光里，都发现了一样足以改变现在局势的东西。
最开始被踢落的手枪！
秦先生并不是没有想过捡起手枪。他深信以自己的身手，一旦手枪在手，杨晨绝对会被自己短时间杀死。但之前剧烈的搏斗间，以杨晨表现出的凶悍和可怕的力量，他实在没有足够的勇气背向杨晨去捡那当时在自己身后五米左右的手枪。
然而，当两人步伐移动之时，秦先生看到了机会！眼下两人的位置都是侧对着手枪，但他终究还是要靠得近一些。更重要的是，他甚至有一种预感，如果不捡起手枪，他今天或许就真的会栽到这了！
心念如电，秦先生脑子里刚闪过这样的念头，身体就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眼神虚晃了一下，就在杨晨以为秦先生要再次发起进攻时，他却突然双腿猛地发力，整个人便如如离弦之箭一样向着不远处的手枪扑了过去。
休想！
虽然被秦先生的眼神虚晃了一下，但杨晨此刻青云劲依旧保持着运转，反应力一点不慢。在秦先生身形刚动之时，他就已经反应过来对方的目的是躺在几米外的那只手枪。于是他也作出了与秦先生几乎完全一样的行为。
然而秦先生扑的是枪。他扑的，确实秦先生本人！
世间传言的武学高手中一个虎扑能够一跃十米。秦先生没想过自己能不能做到十米的程度。但他知道，以他的体质，虽然现在体力有所衰减，但三米的距离还是一跃可至，再加上落地后滚翻的距离，足够他从地上捡起那把手枪。
呼啸的风声在刮动秦先生的耳膜，他清楚地看到手枪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好像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一样。
就在此时，秦先生突然感觉到自己脚踝一紧！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道拖着自己往下坠去！
不好！秦先生脸色一变，眼见得就要和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了。赶紧腰腹用力在空中一个翻身，想用更加坚实的侧背部去迎接地面。然而还没等落地，刚刚扭过头的他就看到空中一柄匕首正画出一道刺眼的银色弧线，向自己狠狠刺来！
在一声闷响中，秦先生与对方几乎同时落地。好在落地的时间及时，来不及去适应内脏受到地面冲击时的短暂震动感，刚接触地面的他直接就是不顾形象的一个懒牛打滚向一侧滚去。
“呲”的一声响，匕首划破了秦先生的裤腿，在地面激起了一片火光。杨晨被匕首传来的反冲震得手臂有些发麻。瞟了一眼匕首，似乎看到这一击之下，手中匕首似乎连刀尖都快被撞没了。但他现在并不在意这些，而是在看到秦先生落地的翻滚之后，赶集四肢并用地持着匕首继续向秦先生扑了过去。
于是，从站立变成了倒地，两人从近身的搏杀，变成了地面的纠缠。
杨晨此刻也是打出了凶性。眼见得秦先生的匕首已经到了自己手中，更是放开了来，动身之间就用手中的匕首连连刺向秦先生的要害。至于秦先生的反击，似乎完全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一样。
秦先生暗暗叫苦。他现在身无白刃，杀伤力自然是要小了杨晨许多。眼见得杨晨似乎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有意徒手捏碎杨晨的喉骨。但看到那柄处处往自己要害招呼的匕首，却又不得不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边用自己的巴西柔术技巧纠缠着杨晨，让对方难以直接刺到自己。一边费力地避开自己的要害，慢慢地向手枪的方向挪动。
只要拿到手枪！拿到手抢，自己拼着挨上几刀，也要马上把这个小子一枪打死！
有些憋屈地咬着牙，秦先生最终还是在纠缠了几分钟后，移动到了手枪的旁边。虽然手臂已经传来快要停止工作的酸涩感，但还是毅然决然地如闪电般地比杨晨先一步握住了那把传来寒意的手枪！
“砰！”没过两秒，冷清的弄堂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枪响，让之前激烈的打斗声戛然而止。
视角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原来纠缠着的两人此刻依旧保持着之前缠斗时的姿势，一动不动。
一秒……两秒……两人好像都变成了雕塑一样，除了汗水滴落在地面的清响还有隐隐约约血液流出的汩汩声，弄堂好像突然恢复了没有声音的静谧里。
“呼……”不知道过了多久，纠缠着的两个身影里不知是谁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就看到两个身影里压在上方的那位突然主动直起了身影，轻轻摇晃了两下后，重重地侧身倒了下去。露出了底下一具手握着手枪，咽喉处还在冒着鲜血气泡的尸体。
躺在旁边的自然是杨晨，而已经变为一具尸体的，则是已然抢到手枪的秦先生。
有些无力的抬起右手抹了一下秦先生溅了自己满脸的鲜血。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杨晨突然感觉自己左肋部传来一阵痛感。身手一摸，只感觉触手一片温热。抬起手来接着月光一看，一片猩红，也不知道是自己还是秦先生的血液。
杨晨感受着身体里已经荡然无存的青云劲，虽然浑身都泛着酸痛感，但终于还是扯了扯嘴角。
在秦先生的手摸到手枪的那一刹那，杨晨确实慌了。他是个修士，但却是个全修炼界最低境界的修士。只要那把手枪真的结结实实地打到了自己，不管什么位置，只怕今天自己都逃不过这一劫。那一刻，他感觉脑袋一下变得空空荡荡，好像什么想法都荡然无存了。
要死了吗？
是因为太弱，所以还是要死了吗？
好在就在秦先生的手枪飞快对向自己的心口时，青云劲还是救了自己。虽然脑子里空空荡荡，但身体还是自然地作出了反应，青云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向了自己的四肢经脉，然后融入到自己的肌肉骨骼之中。这一刻，杨晨爆发出了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了反应能力和力量。
左臂上抬，身体瞬间扭动同时下压！在秦先生扣动扳机的那一刻身子成功的顺着枪口滑了下去，同时右手的匕首也一瞬间划破了秦先生的脖子！
至于自己到底弱不弱的问题，杨晨没有再去想。无力地笑了笑，管他呢？活着就好，活着就还有变强的机会。
左肋依旧还在一阵阵的刺痛，杨晨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管。估计是被手枪的子弹擦破的肋下。虽然子弹的擦伤造成的伤害远比普通擦伤要严重许多，但毕竟只是皮外伤。
皮外伤，受的少了吗？
此刻的杨晨已然顾不得这些了。精神紧绷了快一个小时，此刻一下放松下来，只感觉难以想象地疲惫一下涌入了脑子。青云劲被耗尽之后，自己的身体也失去了那种快速自我恢复及调节的能力，此刻肌肉上的酸软甚至赶走了受伤处疼痛的感觉。他也没有力气再进入冥想来吸收青云劲，只是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似乎马上就要沉沉睡去。
杨晨最终还是没有抵抗住这样的睡意，视野渐渐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只是在丧失意志之前，他暗暗感觉到一丝不妥。当然，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下一秒他就已经昏睡了过去。
……
杨晨做梦了。
自从开始修炼《流云诀》以来，他冥想的功力日涨，睡眠也变得越来越安稳，所以，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或者说已经很久没有在梦里生活的感觉了。他以前在黑道里厮杀时也受过不少伤，但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有了在意识里生活的感觉。
杨晨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却没有一丝要醒来的意思，甚至有些甘之如饴。在梦里，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回到了小的时候。那时自己才五岁刚满，刚刚《流云诀》筑基成功，身边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直守护着自己，阴阳眼的技能也才刚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此刻两人正走在街上，身边是熟悉的场景。不仅仅是因为那些看了十几年的韩文商铺而感到熟悉，而是因为杨晨记得这样的场景。
他抬起头看了看，想要看看身边高大身影。却不知为什么，这个高大的男人的外貌总是有些模糊。虽然能够看到那个有些变形怪异的下巴，但五官什么的却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想了想，杨晨在梦里释然地笑了笑。说的也是，自己怎么可能看得清呢？与这个男人的上一次见面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算是细数他离开自己的这十二年间，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每次见面更是只有短短的数分钟。自己虽然对他的声音还因为多年保持着的通话联系而颇为熟悉，但样貌确实已经记不清了。既然自己都记不清了，那在梦里还怎么看得到呢？
当然，就算看不到男人的脸，杨晨还是知道这个男人是柳孝霖。因为那个时候的他，身边陪着自己的，只有柳孝霖。
梦里，杨晨正跟在柳孝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他不记得他们上街的理由了。当然这不重要，也无所谓。杨晨记得这一天，也记得发生了什么。这一天是他在修炼《流云诀》之后，第一次真正的看到鬼魂。
“伯伯，那个是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过了一个阴暗的巷道。梦里的杨晨指着巷道里那个游荡着的影子，向身边的柳孝霖问道。不知怎么搞的，这个影子虽然一如记忆中那样猩红而又透明，但杨晨总感觉比记忆中的凝实了许多，似乎那抹红色也更加鲜艳。
“鬼魂。”柳孝霖淡淡地看了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杨晨他现在一定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知道一个鬼魂并不能让他的情绪有任何变化。
“鬼魂？”梦里的杨晨似乎在刻意地保持着自己的平静，但他清楚自己此刻的眼睛里闪过了慌张。
“鬼魂。”柳孝霖重复了一遍，又看了一眼，说道：“被人杀害，冤魂不散的厉鬼。”
“厉鬼？”杨晨梦里瘦小的身躯微微一颤：“是会害人的鬼吗？”
“会害人。”
“那他会怎么害人？我能收服他吗？”杨晨记不得自己当时说出这句话时是什么心态了。是悲天悯人？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跃跃欲试？亦或者是在恐惧中自然地寻求解决办法？
“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柳孝霖平淡的声音响起，然后转过头，杨晨看不清脸，但觉得那双眼睛里似乎带着深意：“厉鬼是精神力强行拘束灵能而形成的灵身，其根本就和一个能够放出灵能的修士没有什么区别。但因为经历了生死的痛苦，精神力超越一般的修士，更没有肉体的束缚。所以可以制造幻觉移动物品等等，对于普通人甚至可以凭借着灵能和强大的精神力附体。当然，对修炼者没有作用，会被修炼者体内的灵能排斥在外。”
梦里杨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年纪还小，虽然听得懂柳孝霖说的一切，但并不能真正理解。这是梦里杨晨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巷道喊道：“伯伯，它朝我们过来了！”
到这里，梦里的情景突然和现实的记忆产生了偏差。杨晨清楚的记得当年见到的鬼魂在见到自己和柳孝霖发现了自己，似乎是因为惧怕柳孝霖的气息，一晃眼直接就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现在，却飘着它猩红色的身影，慢慢地向自己飘来。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杨晨好像身处实境一般感受到了那股慑人的森寒。手脚不禁僵硬，赶忙一把向旁边抓去。
“伯伯……伯伯？”没有料到一把却抓了个空，杨晨惊恐地望了望四周，哪里还有什么柳孝霖的身影。
似乎在刚刚梦境与现实产生偏差时，杨晨就接手了梦里这个身影的控制权。但却没有一点用处，看着鬼魂一点点的逼近，感受着那股仿若能够让心脏冻结的森寒感，杨晨下意识的一点点后退。
梦里的他，才刚刚开始修炼《流云诀》，就算是现实里的他也没有办法克制鬼魂，何况现在？自己对付不了它，柳孝霖说过的！
杨晨在梦里眼神泛着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晃眼之间，杨晨突然发现四周的景色大变，虽然自己还是那个童年时的模样。但身边哪还有什么街道商铺？所有的景色都好像被热气蒸腾的海市蜃楼一样，一瞬间就消失了踪影。只留下那个猩红的鬼魂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一步步的后退着，鬼魂也点点的跟近，几乎快要和自己贴到了一起。杨晨隐隐觉得鬼魂那张若隐若现的脸似乎有些眼熟，但此刻他却难以分辨。森冷的寒意几乎让他呼吸困难，甚至在梦里也生出了鸡皮疙瘩，身上的汗毛也根根竖起。
不对！
杨晨慌乱之中，眼神终于闪过一丝清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样的场景肯定不对！这不是个普通的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