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只怪,我想的还是不够。我与即墨夜非说好,戏只做到成亲前日。
所以,张寡夫几次进城都未有察觉,我以为这样他们就会相信。
却不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居然隔了两日,不死心的在我们结婚当天早晨还跑去看。
花青云咬着唇瓣儿,跪倒在花母面前,抓着她的裙角道。
“娘,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要婉韵作假的。有没有大屋又有什么关系?儿子根本不在乎呀!”
花母咬牙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气的抖如风中孤叶。高高举起手作势就要打花青云,然而,她的手却怎么也没舍得落下。
宽松的衣袖自手臂滑落,显出其上蜿蜒恐怖的疤痕。
精明的双眸泛起泪光,伤心欲绝的问。
“那你在乎什么?可还在乎生你、育你十几年的娘?”
花青云看着花母的手臂浑身颤抖,怔愣了许久,终是低下头。
声音也带着哭腔道。“娘,您的养育之恩,儿子不敢忘。可我和婉韵是真心相爱,不管有没有聘礼,儿子生死都只是她的人。求您成全我们吧!”
花母的手无力放下,衣袖也重回手腕遮住疤痕,却难掩紧握的双拳。
继而,猛然甩开花青云的拉扯,站起身指着我的鼻尖,厉声道。
“青云到底是中了你的什么邪?竟会如此痴迷于你?你手中明明有钱,却舍不得为他置办一个像样的房子,你到底安了什么心?这样把戏弄骗娶,将来你会怎样虐待他?”
转脸,凶恶的瞪向欲开口解释却不知实情的娘。“你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从前我对你还是有一些尊重,却不想,好心换来的却是你们此等欺辱。施眉锦,从此我们花家与你们势不两立。想娶青云,下辈子都不可能。”
娘白着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更是不知道我没拿钱做聘礼,只当每晚喝的草药,是我在山上随意采的。
听了花母的指责,她一言不发的看向我。
而花建之却是此时最冲动的,花青云这些年为她付出多少,她此刻感觉被羞辱的愤怒就有多少。
拿笔的纤手不知从哪里摸来烧火棍,一声不吭的往我身上打,只一下就将我打倒。
所有人皆是一愣,花青云站起来想拦着,却被花母一把拽住。
“跟我回家。”毫无温度的四个字,代表她此刻的愤怒和决然。
花青云看着我挨打,手心却是触到花母的疤痕,泪眼朦胧中又看向张寡夫。那一眼,复杂到破碎,大喝一声。“别打了!”
然后,主动牵着花母向外走,一步步决然沉重,真的要走出我的世界。
他越过倒地的我,越过铺着红布的台子,和花母一直一直向前走,连头都不回的轻声说。
“婉韵,我走了。你去找一个不要房子的婆婆吧!而我……也要找一个有房子有地的夫人。别恨任何人,忘记我。这是……天意,呵呵!天意。”
花建之看到他的决定,将烧火棍丢在我身上,狠狠瞪了我一眼,也跟上他们。
趴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痛到不行,可我不想哭。
只是当我仰头看着花青云那火红的嫁衣时,泪水却怎么都控制不住。
心底无法压抑的痛楚,像生生撕裂心扉。
“不!青云,不要和花姨走。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用烧火棍打我,我也不想放手。到时候,我就用烧火棍给你盖起一座大屋,给你做聘礼。”
他纤瘦却结实的背影仍旧僵直,脚步顿在原地没有走,却也没有回头。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不仅我们两个主角一言不发,甚至连围观的村民都没有呼吸。
我的世界,只剩下那道火红的背影。
花青云!你说过你爱我,可你为什么要和她们走?为什么?是不爱了吗?
你为什么不爱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久到所有人的心跳都快停止。
花母和花建之最担心的就是花青云被打动,想开口再说点什么。
然而,花青云却是心有灵犀的明白。
呵!是不是有些可笑?他的心有灵犀不是和我,而是家人!
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头都没有回,目光一直盯着张寡夫那边。
最后,脚步轻抬,一手拉一个就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花建之回头,声音不屑道。“花家不会要你们一分钱,今晚会将聘礼如数还回。”
一切,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闭上眼睛的一霎那,仍旧未看到他有一丝回转。
花青云,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可你为什么要这样选择?到底是怎样的苦衷逼得你狠心在这种时候放手?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让我们一起解决?
无力的倒在落满灰尘的红布上,脸颊紧挨着他刚刚踏过的土地。
这样,是否还可以感受到一点点你的温暖?是否就算我们不曾离分?
他是不得已的吧!
既然他有不得已的苦衷,那我是否该成全他?
如果我真的爱他,是该成全他的吧!
心,痛如刀割。
可我,没有追去!
静静的趴在地上,曲终人散,就连村民都走了。
谁也没想到,一场喜事,竟然一波三折到最后歇菜。这场大笑话别说今年,恐怕会永远传下去。
可我没心思去想弥补的办法,因为,此刻的我连呼吸都是痛的。
心口仿若被细密的渔网缠紧、裹死,一点点向内压迫,压迫到我无法呼吸,无法叫喊。痛,一寸一寸占据所有感觉。
原来,真的是直到失去才知道在乎。
自己,竟是这般的爱着花青云。
良久后,娘已经不知道呼唤了我多少声,可那声音到处飞旋就是无法进入我的耳中。
娘急了,想站起来看我到底怎么样。可她忘记了,她仍旧是一个下肢没有一点知觉的废人。
“嘭!”随着椅子重重砸在台子上,娘也跌倒在地。强烈的震动自木板间传来,这才换回我的一丝理智。
娘双臂当作脚用,一点点爬到我的身边,原本就沙哑的声线因为长时间叫喊而变得更加尖锐,一声声的唤着。“韵儿!韵儿!”
勉强将视线集中,眼睛才可以逐渐拼凑出她那张满是风霜和皱纹的脸。
或许,人在想哭的时候,都需要这样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一直未有眼泪的我,在看清是她的那一霎那,泪如涌泉。
直接趴在她的背上嚎啕大哭,边喊着。“娘!娘!”
她陪着我落泪,仰望苍天心痛至极。
很久后,我哭够了,她的嗓子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勉强发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给花家下聘?”
我抹干脸上的泪水,这时才发现我们竟然爬在台子上哭的,赶紧站起身,将她抱起慢慢向屋内走去。
这个时候我还能说什么?于是,我只能一言不发。
她长叹一声。“你也有苦衷,不想说是吗?”
淡淡抬眸,对上娘的眼睛。
不待我回答,她接着道。“青云是个好男儿,他对你的心,自那日后我无法怀疑。可是……既然他已经选择放手,你不能再逼迫他。……孩子,忘了吧。你们,没有那个缘分。”
这就是她为什么一直没有插手,没有留花青云的原因。她也是看着花青云长大的,对花青云的性子不能说十足十了解,最起码也会是七成以上。
亲情在他的心中所占比例绝对不比爱情小,当爱情与亲情的天平不能平衡的时候,他会犹豫,会彷徨。但当他选择一方,就绝对不会退缩。
就像,他当初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办法嫁给我一样。他可以暗渡陈仓,可以生米煮成熟米饭。
如今,他选择了亲情。那么他会做出什么事逼我放手,那是可以想象的。
没错,花青云很懦弱,很胆小。可是他因为在乎的人也可以变得非常勇敢,就像当初村口看见肥婆拉我。
就算他怕的哆嗦,就算他恨不得当时晕倒逃避,他仍旧会在那个时候站出来强迫自己面对。只因为,他真的在乎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