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千耀收回凄然的目光,撇着脸毫无表情的回答。“随便!”
他刚才送我来这里的时候就说过,这一次是他报我的知遇之恩。从此以后,我的一切哪怕是生死,都与他无关。
既然下定决心,他就一定会做到。百里千耀从来都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否则又怎能在商业圈里混呢?他也想过要好好爱我一生,即便他付出的爱,不是我能接受的类型。即使他的关心和守护,我从来都不懂。
可是,既然选择这种爱人的方式,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从前他一直希望的,也是唯一希望的,就是能把自己给我,做一个完整的男人,用一生的默默守候和另一种爱人方式,来成全他当初的誓言。奈何,天意弄人,他遇到了对的人,却用错爱的方式。或许应该说,是他爱错了一个人,一个从来眼睛里都没有他的人。既然天意如此,他除了放弃,又能怎么样呢?
武不然的和百里千耀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在外人眼里或许带着一丝赌气和狠戾的成份。然而,我和武不然是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害怕?怎么可能计较呢?所以,我根本不可能把百里千耀拒人千里的冷漠,当一回事。
我想,百里千耀虽然表面上故作冷漠,无非就是要在外人面前维护他平日里严谨端庄的形象。试问,哪个没成婚的男子,喜欢外人在别人面前,说自己是某某某的男人?若是换了我,我也一定会否认的。所以,我根本没把百里千耀的话放心上。
牵着沈逸仙软软的小手,我更近一步逼近武不然,挑起细细的眉毛,傲气的对武不然大声说道。“想怎么比,我奉陪到底!”
武不然又高又壮,足足高出我两颗头,那健壮的身板儿,劈成两半儿都比我宽。低下头对上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笑意中带着隐藏很好的宠溺,朗声回答。“都是在道上混,自然要按照道上的规矩办事。姑娘觉得,如何啊?”
“很好!很好!”我摇头晃脑的应着,差点没把脑子晃晕。豪气是有了,却根本不知道武不然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我不明白。其他人却是很明白武不然到底在说什么,尤其是许世清斐和沈傲霜,本来还把能救出沈逸仙的一丝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现时听了武不然的话,两个人脸色煞白如纸,就差点没当时晕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俩是担心我的安危呢!
百里千耀自从转过去不看我,俊颜一直保持和我所处位置相反的方向。此时听了武不然的提议,瘦高的身子一抖,勉强忍住不回头的决心。
他一直都不知道祭拜河神的那段日子,我和武不然的关系到底发展成怎么样,因为那天他根本没去。可是,武不然一直暗中帮助我们,却是他再清楚不过的。所以,他以为武不然和我的关系挺好,否则也不会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还特意出手帮助我们脱困,甚至还纵然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在他的潇丝宫里撒野。
但是,在听到武不然说按道上的规矩办事之时。百里千耀努力平静的心却起了狂风巨浪,他是不想再和我有关系,但是丢我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和武不然顶着那么恐怖的东西比武,真的可以吗?到时候,就算武不然故意防水不会伤害我,也难免不会武功的我会在那时吓到,做出什么危险的自残举止。到时候……
百里千耀隐藏在灰色掌柜服袖口中,细长漂亮的五指紧紧握成拳头。他是谁?他是百里千耀,是从不为自己选择后悔的百里千耀。他要控制自己内心所有的情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所以,他除了用力隐忍,就再也不做任何反映。
武不然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微微用余光扫向百里千耀,发现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唇畔的笑意更深,开口说道。“既然姑娘如此好奇又大胆,就请到空地来。一切按照江湖规矩办事,其他闲人靠边儿!”
最后一句话,武不然是吩咐他手下说的。
听了武不然的吩咐,小喽 自然马上照章办事。就在武不然走到一旁小喽 腾出的空地之时,我才发现事情和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握着沈逸仙的手都有些出汗。
“……姐姐,他们要干什么?”沈逸仙看着武不然的头顶布满一排排大刀,而且全部都是刀刃向下的姿势排列,更加惊恐的看着这些恶人。这不会是要比试吧?在这种环境下比试,就算不被对手杀死,也被头顶悬着的刀刃砍死啦!他们这样做,明显就是作弊嘛!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那些货真价实,吹毛立断闪着寒光的刀刃,用力摇摇头。我要是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就不会一时冲动同意武不然的江湖规矩。
武不然啊武不然!咱们俩的兄妹情可不是假的吧?你明明知道我是在演戏,用的着这样真刀真枪的上吗?我就是想逞逞英雄,你用的着让我美人流血,玩自残吗?就你那体格,别说和你打斗的场地还有刀架着,就是没有刀,你一胳膊下去,我也没气了!
“江湖规矩,所有比试皆要在刀山火海之上,看在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儿。咱就凑合凑合来个现成的刀山,火海暂时免了吧!”武不然站在人群里看着我笑,那欠扁的模样,绝对就一占了便宜的乡巴佬。
丫丫个呸的!武不然,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这边儿还来不及接话,对面阵营却突然出了声音。转头看向那个仍旧满面温柔,只有紧张眯起眼眸的许世洛泽。心底澎湃的复杂感情,就又冒了出来。
“婉韵,不要比!”五个声音不大的字,不知为何飘到二十几米以外,仍旧可以清晰的进入我的耳中。
我回头望着一直站在米惑身边,紧紧握着手中水墨纸扇的许世洛泽。这一眼万年的感觉,为什么不是从前的眷恋?而是我死后看到的最后一眼呢?表哥,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你伤心哭出血泪?表哥,到底有什么是你不能放手,一定要死死抓着一个以死多时之人的棺木不肯松开?表哥,你的心里,爱的到底是谁,为什么米惑就在你的身边,你却要关心我?
然,许世洛泽这五个字喊出来,吸引的不止是我的目光,更是敌人阵营所有的目光。尤其是在他身侧的米惑,那张漂亮的脸蛋儿都有些扭曲,冷着声音问。“小泽,你在说什么?”
许世洛泽紧紧握着水墨纸扇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清白,那一直温柔俊美的容颜同样呈现着毫无血色的灰白。听到米惑的问话,费力转了眼眸看她一下,却又马上转回。
一直紧紧盯着我和沈逸仙相牵的手,又高声喊了一句。“婉韵,这比试你不能参加。仙儿不能没有你!”
最后一句话,终于解释了,为什么许世洛泽不让我参加比试。许世洛泽根本不是关心我,也不是在意我进入敌人所架的刀山,会有多么危险。他这样喊,只是因为,许世洛泽和所有人一样,都看出我在潇丝宫混得开。甚至比别人看出更多。
虽然武不然让我按照江湖规矩过刀山比试,凭借刚才武不然的态度,明显可以看出武不然这是故意防水,准备借机打败我,让我离开。如果我因为逞强同意比武,结果就一定会按照武不然的计划,让我顺利离开危险的两军对阵。到时候,沈逸仙一个人留在潇丝宫,只会发生不可预料的危险。
在这些人里面,许世洛泽是唯一一个知道沈逸仙和我之事的人。虽然许世洛泽从来都不同意沈逸仙喜欢我,甚至在知道沈逸仙喜欢我的第一时间,就将我和沈逸仙姐弟的身份告知他,为的就是阻止沈逸仙爱上我。
可是,这一切的种种,摆在沈逸仙的安全面前,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障碍。他和沈逸仙一起长大,表兄弟二人感情亲如一体。他怎么能放弃最佳解救沈逸仙的办法,让我逞强而离开呢?
沈逸仙的脾气,许世洛泽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个单纯的小天使,自出声就被上一任尧侯灌输太多正面的思想,宁折不弯的性格适合一个王侯,却不是一个聪明人所为。所以,在沈逸仙知道武不然的要求,是要沈傲霜交出金印之时,他就知道沈逸仙已经起了必死之心,是坚决不会同意沈傲霜将金印叫出来的。
所以,只有我留在沈逸仙身边,才能从各角度保证沈逸仙的安全。只是这话,他现在不能当众说出口而已。
我静静的看着许世洛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冲动,也没有心疼。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许世洛泽,他那温柔的眉眼从没有一刻这样清晰过。
随后,我慢慢放开沈逸仙的手,淡然的说道。“我曾经以为,无论你爱不爱我,我的爱都在那里。等待着,守候着。我的爱,从来都与你无关。可是,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痴心守候的对象,也要分清楚值得和不值得。呼呼~~~施婉韵,对不起!我用了你的身体,却做着贬低你身价之事。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待你!”
说完,我转身走向武不然。不管自己的话有谁听得懂,也不管自己这份麻木的心到底有没有知觉。我只知道,此刻的我,终于放下前世的执念,永远不会再为这个男人驻足半分。
无论曾经是谁说过,真正爱过的心,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如果现在有谁和我说这种话,我只能说,那你一定没有被爱人狠狠的伤透。
许世洛泽,或许你不是许洛泽,或许你不是我前世最爱的表哥。我可以原谅你兄弟情深,一心只想保护沈逸仙的急切。可是,你最不应该的就是,失去所有温柔的掩护,将那份赤果果的孰轻孰重表现出来。你可以不爱我,却不应该让我知道,我在你的心中,原来一文不值。
许世府为了庆祝许世清斐的生辰,今日全府上下点着无数华丽的红灯笼,在那跳跃的红烛之下,我一步步走向被刀山包围的武不然。微微眯起眼眸适应头顶反射强光的刀刃,心底早已经没有一丝恐惧。
或许,我一直都很珍惜生命,所以在能远离危险的时候,我都尽量避开危险的东西。生命只有一次,如果连我都不珍惜自己,又凭什么要别人来珍惜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