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鑫鹏手底下有个擅长偷奸耍滑的贼人,身上总是揣着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当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尽管乔梓裕心里对他十分鄙斥,但平日里装装样子也时不时地跟他套个近乎开开玩笑之类的,关系处地还不错。所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屋里偷走一些迷药。他了解这玩意儿特管用,不少男女都吃过亏。
找到那长老的孩子时,他状态看上去还不差,于是三言两语地支走了看守的护卫。打开门,进到一所肮脏不堪的坯房里,他正和几个精神严重有问题的家伙关在一起,乔梓裕稍微一吓唬,那些人就躲得远远儿的。这儿是乔鑫鹏专门禁锢那些他不喜欢的人用的。除了两三个轮岗在看守,平时谁也不往这鬼地方来。那小子手脚都被绑着,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分外醒目,乔梓裕弯腰为他解开了束缚,男子诧异地看着他。
“给,吃吧。”乔梓裕递给他几个馒头,一壶水。男子接过来,狼吞虎咽不管不顾。接着乔梓裕又扭头看着身旁那几个像是饿疯了一样的可怜人,顺势也丢了个馒头过去。“你吃着,我说给你听。尽量别打岔,你爹现在在家里就剩下半条命了,要不是牵挂你的安危怕是早扛不住了。你要替你爹报仇,这我知道。你有你的办法,我也知道。而我现在能帮你,这是你不知道的。所以你必须听我的。”
“怎么干?你说吧。”男子回应了一句。
“后天乔老爷大喜之****本该死,可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能让你活。不过得靠你自己,等会儿吃完了你直接跟着我出门,但是哪儿都不许去,给我在门口躲好咯。要不了多久看守的那两位兄弟会睡得非常扎实,就是天塌下来他们也不会醒。我呢也已经解了你身上的套子。你听好了,我要你格外小心地从西边儿溜下山去,不要被任何人发现。直接去找你的朋友,算算时候他们差不多也该到了。大喜之日当天你便把客人领上山,杀了你想杀的人。这事儿就算完。”
“可他不是你爹吗?”
“别打听我的事。”乔梓裕冷静地回答。
他将男子带出了牢门,叫他躲在角落里藏好。自己则去找那两个此时坐在牢房外发呆的看守人,对他们说:“这小子就是欠拾掇,我刚才捶了他一顿。听话多了,你们没有命令就不要进去了,沾了晦气对喜宴怕有影响,也不许给他们送吃的。”在其高压地严厉恐吓下,看守的两位小兄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连忙点头答应。乔梓裕留给他们俩一壶酒和半只烤鸡,装模作样地夸奖了他们两句辛苦之类的废话,便摇摇尾巴走了。
到此为止,这一切还只是个开始。尽管他当时就大概猜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一些事情。隔天日落之前,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找到村子里最有学问的江峰老先生,跟他商量着要他准备几个讨喜的小孩儿做新娘子的伴僮冲喜,要长得好看聪明懂事儿的。
“那没问题,乔老爷大喜自然一切必须安排妥当。”
“先生,明日大喜之时,你带着你选好的十个小孩儿提前一些,不要跟随人流进入典礼会场。直接先到山东边儿咱们祭祀的窑洞里等我。我派人过去把一些必要的东西交给孩子们,再找几个会打扮的小姑娘为他们整理一下。洞里我会安排食物和水,你们在那儿呆着只要我不出现,决不能露面。”
江峰没有半点迟疑地点头应允了。“你对弟弟的婚事,还真是上心了。”乔梓裕微笑着点头示意,准备离开时思忖了一下转过身子说:“算了,找二十个,找二十个孩子。”
“乖乖,要那么多啊?”江峰笑着问道。
“嘿嘿,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的婚礼当然越热闹越好。”乔梓裕自然又天真的表情,不会让人产生任何怀疑。
乔梓裕说到底是个挺乐观的人,以往白天经历再大的事儿。到了晚上一沾床就能睡熟。偏偏这一夜,反反复复醒了好多次。各种诡异的噩梦层出不穷,萦绕在脑海里。他到后来不停地幻想,朝廷的人是不是已经来了,不……还没有。他希望那些人快点来,某个时刻又祈祷他们永远别来。
翌日一大早,乔梓裕镇定的起身穿戴好一切,准备接受这不平凡的一天。他先去了屯粮的屋子外面候着,等到有人来取粮说是给山下村子里看守的弟兄们送杯喜酒时,便一起张罗着装备食物。酒坛里被放入了大量的迷药。
“兄弟们都辛苦了,叫他们多喝点儿。凭我爹的能耐,朝廷的人不敢来犯。”乔梓裕嘱咐道。
“大哥,放心吧。有我们兄弟守卫,就是喝醉了也叫他有来无回。”
很快便有熟悉的家伙一脸着急地找到乔梓裕,跟他说乔老爷一大早就在四处找他。他冷淡地回应道:“我知道了,告诉我爹,我忙着呢,一会儿就过去。”
乔梓裕哪儿也没去,一直等在迎亲的路口。
当两顶披着红绸缎的花轿,在前方的视野里出现时,他默默地咽了口唾沫,感到如释重负。旋即步伐凌乱地朝着花轿的方向跑去。
“乔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除了几个抬轿的青年男子,剩下为数不多的迎亲的侍者。
“听我说,朝廷的人马已经赶到。眼下只能先躲起来,你们随我一起绕到西边儿把新娘子抬到山上,快点儿!”他的语调急促而慌乱。这下众人蒙了,一个劲儿地惊叹。“朝廷的人来了,这可怎么办?来了多少人?是当兵的吗?”纷纷七嘴八舌地询问开,搞得乔梓裕心烦意乱。“够了!没听我说话吗?还没打上山呢,我们的守卫岂是那么容易攻破的?没准儿过一会儿朝廷的人就被咱们打退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新娘安顿好,其他的事一会儿再说。”
众人慌乱地抬起花轿,直奔西面大山而去。一路上气氛凝重,速度飞快。乔梓裕看着颠簸的花轿,一直想开口讲话。却略显狼狈,哑口无言。
“喂,你们这是去哪儿?走这条路干什么?”花轿里探出一名女子,非常不开心地恣意谩骂,另一顶花轿却格外沉默。
“你就是我弟弟的女人吧,我是他哥哥。听我说村子里来人了,朝廷的人。听说打起来了,现在要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你别害怕。”乔梓裕始终没在意这女人长什么样子。
“都打起来了你们还不过去帮忙?还是不是男人?满身的力气,抬着我们两个女人到处跑,丢不丢人?快把我放下,我男人生死未卜,我也要去村里看看,就是真打起来,我也不怕。快放我下来。”
“弟妹,你就别闹了。再等一会儿,放心弟弟是绝对安全的。我爹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不过你们两个绝对不能有闪失。”那女子依旧喋喋不休,乔梓裕只好把她打昏了过去。
到了山上一切安排妥当后,乔梓裕招呼着众人立刻赶回去。他一直想跟兰月说上两句话。可惜没有合适的机会,即使在被众人领出轿子以后,兰月仍旧头戴着面纱默不作声。
隔着大老远就能听到不绝于耳地厮杀叫喊声,临近屋前山边的过道上已经躺着好几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血流地随处可见,像是夏日里开的最艳的百合,身后的男人们有血性的都随手捡起地上的武器盲目地冲下山去,剩下地如鸟兽散。乔梓裕没工夫搭理眼前的一切,径直朝屋里走去。
遍地的死人,到处充斥着嘈杂的声音。“爹!”他喊了一句,拾起一把刀转身砍死了一个冲上来的士兵。见到乔鑫鹏时,他已经战斗地气喘吁吁。但还是强硬的控制住了局面,屋里的士兵被杀的殆尽。
“你这臭小子!躲哪儿去了?他娘的以为你死了。”乔梓裕冲上去搂住他,没有解释什么。
“快去屋里看看你弟弟,快去……瞧瞧他怎么样了?”乔鑫鹏一脸焦急的模样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啊?”乔梓裕一个飞身冲进屋里,他的弟弟正被几个自己人围着殷切询问。“好了你们都出去,保护我爹。”他看着弟弟似乎被人用刀贯穿了胸腔,鲜血止不住地流出。
“没事儿,临泉。我现在带你走,你今天还要成亲呢。”
“惠惠,我老婆!她人在哪儿?”临泉虚弱地问。
“我把她藏得很好,放心吧。你一会儿就能见到。”
“哥。”临泉用力想让乔梓裕靠的更近一些。“听我说,哥。我老婆怀孕了,你一定要带着她走。安全的活着……走……”
“临泉,我们一起杀出去。一块儿活下去,无论在哪儿都是兄弟。”他真的很难过看到弟弟这副痛苦的样子,只能拼命安慰。
临泉欣慰地笑出来;“哥,不行啊,我觉得自己走不动了。我好疼啊,好难受……”
身后蓦地冲进来两个持刀的家伙,乔梓裕起身与之对峙。过了几招,发现这二人无论穿戴还是身手都比外面死的士兵好一些。其中一人牵制住了乔梓裕几秒,另一个蹿到临泉的身前,狠狠出手再补了一刀。瞬间一声刺耳的惨叫。
“临泉!”终于几个自己人此时也冲进屋,乔梓裕带领着他们将二人逼退了出去。立即转身趴到临泉身边。
“哥,这个你拿好,这是爹交给我的。有一样信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有几张地契房契,是爹一早安排好了王城里的住所。打算一切处理完了以后,领着咱们一家搬到王城里住。那得是多好的日子啊,哥。可惜……我……哥你一定帮我照顾好惠惠,我的孩子。”临泉在一阵痛苦呻吟过后,昏死了过去。
“啊——”乔梓裕拿着刀冲了出去,却惊讶地发现此时的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控制。乔鑫鹏狼狈地被四个彪悍男子死死压在地上不断挣扎,客厅里尽是些自己不认识的人。认识的几乎都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是他吗?”厅内一名穿着考究,面色凝重的男人指着乔梓裕问到,他身旁依附的正是日前被乔梓裕亲手放下山的男子。“没错,大人就是他。”
恰在此时,进来一名士兵报告道:“段统领,全村已尽被控制,不少人都躲在了自己家里。”
“放火,凡是所见之物。一律让其化为灰烬。”段统领此言一出,身旁的男子立即跪了下来。“大人,你答应过我的,只要乔鑫鹏一干人等伏法,其余全村普通百姓免遭其祸。你可是亲口承诺过我的啊?”那位大人缄默不语。
“大人求求你,村里还有我一家老小,我不能没有他们。”男子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那你……就一起陪他们咯。”段统领冰冷地语调,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
“大人,你……你背信弃义。”男子指着他说道。
“哈哈哈哈……”一开始仅仅是那位段统领独自发笑,后来一屋子的外来人,一并笑了起来。“哈哈……你这小儿,也罢也罢。你若能现在独自杀了他,我便放了你全家。”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乔鑫鹏说道。
“放开他。”段统领下令道,随即扔给男子一把刀。全身放松地注视着他。
乔鑫鹏犹如脱缰的野马,瞬间冲到那男子面前一脚将其踹翻在地:“你个狗东西,今日乔村得此灭顶之灾,全是你这败类造的孽。我要把你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居然还惦记那食古不化的老杂种,他早已被我儿砍了脑袋,此刻都不知道进到哪只野狗的肚子了。我送你去见他!”
动手地千钧一发之际,男子使出全身力气。大吼:“乔梓裕,你这混蛋,你居然骗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接着便泪如雨下,啜泣连连。口中不断叫着:“爹、爹、爹。”乔鑫鹏瞬间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转过身。那副表情,乔梓裕从未见过。
“啊——”乔梓裕长叫一声,跑过去用刀刺穿了乔鑫鹏的身体。目光如炬,甚至没有怜悯之情。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乔鑫鹏温柔地注视着他问道。
“事已至此,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杀我爹?”
乔鑫鹏彻底没有了力气,沉重地跪到地上。抬头看着他,说不出的愁绪。“我……我……真的没有。”他的手抓住了乔梓裕的脚腕,轻轻地揉搓起来。“我又想了一遍,确实没有。我就是你爹,你唯一的父亲。”接着便倒了下去,似乎本能地不愿再做挣扎。几个士兵凑到乔鑫鹏身前,拿起刀顺势剁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
“老家伙,这么死。太便宜你了。”乔梓裕在一旁盯着乔鑫鹏那双最后也没闭上的眼睛,傻傻站在那儿像是个多余的人。
直到段统领示意手下过去干掉乔梓裕,他才一个晃神恢复了活力。二话不说,朝着仍旧躺在地上哭泣的那个被自己放下山的男子走去,干净利落地结果了他。一回身,跪倒在了段统领面前。
“大人,请放小的一条生路,我愿尽余生所有誓死效忠大人,无论任何命令任何旨意,在下绝无二话惟命是从。乔鑫鹏一生作恶多端,却也累积了不少金银财宝。小的知晓它们藏处,愿告知大人全部奉上。只求大人成全。”乔梓裕磕了一个响头。
“你随我来。”那位大人思忖了片刻,淡定地踹了乔梓裕一脚。将他带至村子里,此时的村子已经是一片火海,到处充斥着凄惨地叫喊,痛苦地求饶。在路上乔梓裕便将所藏金银财宝的地方和盘托出,他们行至村内一片宽敞的空地上停了下来,眼前一间空旷的茅草屋前跪满了年龄大大小小的村民。他们的眼中只有绝望、无助、祈祷和一丝的若有若无地生气。
“段统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凡所见之刁民已经尽数铲除,乔村内寸草无生。这些人是在仓皇逃窜中被擒获,现聚集于此,我等正要动手除掉。”一个普通的士兵走过来,急促地报告着眼前的局势。乔梓裕拿眼瞥了一下熟悉的村民,叹了口气。暗自全身心的放松,脑子里尽量不去想任何事。
“你去,干掉他们!”大人将一把钢刀递到乔梓裕眼前。“就从他开始。”接着挥挥手示意随从带出了村民里年纪看上去最小的孩子。
乔梓裕没有发愣,接过刀径直走了过去。只一下便将那孩子弱小的脑袋砍了下来。村民瞬间暴怒,冲上去捞着乔梓裕一阵数不清地拳打脚踢亡命撕扯。更不用提萦绕在村子里久久无法散去的侮辱谩骂。名字——所有人都在叫喊乔梓裕的名字。
暴乱很快被更强有力的暴乱制止住了,乔梓裕此刻已是头破血流苟延残喘。他用尽力气爬到那位大人的脚边。微弱的恳求:“不要杀我,我想活下去。”似乎丧失了力气抬头再看一眼对方的样子,同时放弃了对话的执着。
那位段统领低头看了一眼如蝼蚁一般弱小的生命,听到他不断地跟自己求饶。
“你今日的所做作为,放了你岂不是生不如死?还是痛快地去吧。”段统领冰冷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