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人在外面,不跑等着被抓吗?”陈光旭严肃地提醒道。
男子一听这话,刚才的威风瞬间不再。随即将身旁桌上剩余的酒全部倒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里。
陈光旭略感无奈,硬生生拉着他往楼上跑。
“拽我上楼干什么?你相好在上面?”男子大声质问,陈光旭懒得搭理他。
“朱姑娘,你可有别的出路帮帮我们?”陈光旭一直有留意朱颖,发现她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似乎在等着自己过去求她。
“快跟我来。”朱颖也不含糊,都明白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老鸨扭着身子,若无其事地走向门口。官兵们冲进来时,陈光旭已经身处阁楼上的走廊。他听的很清楚,官兵们大声嚷嚷道:“这回决不能再让倪天硕跑啦!”
朱颖领着他们绕来绕去,从一间密室里找到一处极其隐秘的暗格。打开后竟是一处地下通道入口,顺着木板堆砌的梯阶慢慢往下走,味道愈发难闻。
“什么味道,好臭。”陈光旭捂着鼻子问道。朱颖没理他们,依旧尽职地带路。下面光线很弱,朱颖还特意嘱咐他们别跟丢了。走了好久,才看到一处有光照进来的地方。
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好了,出去以后别往南走,南边是大路。小女子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她说完便打算离开。
“唉……姑娘。”陈光旭叫住她。“多谢你了,这……”
“还费什么话,你又不是不来了。快走吧……”朱颖一把推开他,将门重新锁上。
倪天硕仰天大笑。
“笑你个头?快走吧……”陈光旭拉着他开始逃亡。
跑了一会儿,刚好撞见一个卖熟食的老伯准备收摊。四周基本安全,倪天硕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那位老伯,意思是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
“刚才真刺激,你常干这种事儿吗?”陈光旭为他倒满一杯酒。
“你指什么事?”倪天硕笑着回应他。
“就像今天一样在大家面前把一个人的耳朵割下来。”陈光旭做了个切东西的动作。
“一般不会折磨他们,不过也难说。关键是看心情,有些罪大恶极的人,我个人觉得,要是死的太简单就太便宜他们。”倪天硕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叫罪大恶极?”陈光旭突然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倪天硕皱着眉反问他。
“好比现在有两个人,名声都臭的很,为非作歹,无法无天。你是怎么判断他们两个谁更可恶一些?如果你事先不了解他们的话。”陈光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不是,兄弟。你的问题没有意义啊。我呗!我来决定他们该受多少苦。”倪天硕拍着胸脯说道。
“假如你错了呢?”陈光旭看着他继续问道。
倪天硕想了一下:“那我就去他们坟前上柱香,说声对不起。多大点儿事儿?”
“哈哈……”二人同时笑出来。
“我从来没出错过。”倪天硕补充道。
“刚才在下开了句玩笑。哥哥不要介意,我当然相信像大哥这样的英雄。可惜这世上还有太多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本质却为万恶之源。”陈光旭淡定地表示。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话是对的,道理也是对的。只是不能过于执着,特别是在对和错这样的事情上。分的太清楚容易虚伪,太糊涂又会颠倒黑白。”倪天硕自言自语道。
“如何让自己保持清醒?”陈光旭诚恳地问。
“你杀过人没有?”倪天硕突然问道。
“没有,我胆子小的很,跟你不能比。”陈光旭继续为他倒酒,然后平静地看着他。
“你很像我一个朋友。”倪天硕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摆出一个舒服地姿势,给他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出生的地方,人们非常友善,邻里相处和睦。父母走的早,没留下什么钱,住的地方倒有,只不过身边除了年长的外婆就剩几个客客气气却从来没管过我的亲戚。
那时我很讨厌一个人独处,便厚着脸皮尝试去朋友家里蹭饭。后来进了学堂,课业一塌糊涂不说,还总惹事儿,成了出名的坏孩子。大人们久而久之对我没什么好印象,都不希望我和他们的孩子有太多瓜葛。但我还是幸运地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只可惜他的父母也不怎么喜欢我。说真的,那时候我也不是总干坏事儿,曾经有一次我将一笔偷来的钱悄悄送给了一户我很讨厌的人家。因为他们的孩子虽然蠢得要命,却得了重病,需要名贵的药材来治愈,家里又很穷。他们一家人收到钱的那一刻抱头痛哭,还以为是神明显灵。
当时我把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召集伙伴们偷看女人洗澡、和看不顺眼的家伙打架、制造各种无聊的恶作剧以及偷一些有钱人家里无足轻重的东西上。无忧无虑地混达着时光,直到十六岁那年,我的人生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彻底改变了一切。
在我同侪的朋友们中,有个叫丁柏豪的来头不小。他大我两岁,父亲是我们那儿权力最大的官儿。为人处事公正廉明,深受百姓爱戴。
丁柏豪毫无疑问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加上他彬彬有礼、谦逊好学、才华横溢、潇洒倜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成天都被众人环绕。
再后来城里突然搬来一户新家庭,就住在我家隔壁,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他们年仅十三岁的女儿,他们一家人怪的很,不喜欢正常交际也不知道靠什么谋生。也许之前他们有过什么不幸的遭遇,只想开始新的生活。你不知道,他们的女儿是个青涩的小丫头,因为一些机缘跟我成了朋友,在我的印象里她天真无邪单纯可爱,我承认当时我确实喜欢她。
没过多长时间,她的父母死于非命。衙门的说法是盗贼入室抢劫,施暴杀人。女孩儿也被**了,脑子有些糊涂。事件一下子造成了全城轰动。”
讲到这儿倪天硕开始沉默,陈光旭也不说话,他们无言地碰了几杯,然后陈光旭叹口气抿了一下嘴唇问:“是那个丁柏豪干的?”
“很多事情都无法考证,过去的太久,有些人都不在了。你只能去适度地揣测真相。”倪天硕回答道。
“你的根据呢?”陈光旭问道。
“事情发生后女孩儿被保护起来,疯疯癫癫的再也没了以前的活力。有一次丁柏豪的父亲带着他一起去看望女孩儿的时候,突然女孩儿情绪失控开始发狂,并且指着丁柏豪说道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在场的所有人当然以为女孩儿只是疯了说胡话,没有放在心上。但有趣的是,丁柏豪从此开始像变了个人一样,总爱躲着大家。”
“女孩儿渐渐恢复平静以后,我将她接到家里,反正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怎么样再说。当时我只想尽可能地保护她。哪料到她日夜不停地在我耳边倾诉,不断向我暗示:‘就是丁柏豪杀死了我的父母。’还总是哭个没完,不是那种歇斯底里地痛哭,而是默默地任由眼泪一颗一颗地缓缓掉落。”
“就这样,我杀了人。丁柏豪死的时候也没替自己辩解。而我顷刻间成了闻名全城的歹徒,遭到严密通缉,逃离了原来的城市。”倪天硕讲完,喝了口酒。
陈光旭笑了笑,好奇地问:“直到现在也没回去过?那个女孩儿后来怎么样了?”
倪天硕不回答,陷入了顽固地沉默中。
“我不确定是否听懂了你的故事,尽管它有很多破绽并难以理解,我愿意这么去揣摩你的意思,我们总会在认为值得做的事情上投入时间和精力。”陈光旭总结道。
倪天硕不愿意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你的本事是在哪儿学来的?现在到处都在流传关于你的故事。”陈光旭想换个轻松一点儿的话题。
“等以后有机会,假如我们成为朋友,我再一点一点地和你说关于我的故事。”倪天硕敷衍道。
“别等以后啊,就今天呗,大家如此相识可谓缘分一场,好好跟我唠唠呗,你的那些传奇故事都是真的吗?你是怎么做到混入守备森严的豪宅府邸,杀人于无形。还把那么多钱分给穷人。对了,还有今天窜出来的那个男的是谁?为什么他看了你的玉佩后就吓得夹着尾巴逃走了?”陈光旭接二连三地问了很多好奇的问题。
倪天硕止不住地发笑。
“大哥,在下虽然没什么本事,却是真心想与你交朋友……”陈光旭突然认真起来。
“等等……”倪天硕打断他。“虚的那套说辞就免了吧,我听的太多。这城南头儿有间哨子面馆,听人说是家有年头的老店,这几日有空我会去那儿吃面,你可以试着到那儿去找我。在那之前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情。”倪天硕给了他一个有求于人的眼神。
“有何吩咐请说吧。”陈光旭倒是干脆。
“这个你拿好。”倪天硕将沾着血的布袋子扔到了桌子上。“这里面有一组非常重要的钥匙,关系到这城里大多数人的生死,你要尽快赶到城外的五女冢,找到那些囤积粮食的仓库,把它们抢出来分发给百姓。”
“就靠我一个人?”陈光旭立即问道。
“放心,愿意帮你的人多了,听说鸿泰帮已经收到消息,相信就算硬闯他们也会干的,还有许多你我不知道的英雄好汉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只要是做对的事情,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倪天硕肯定地回复道。
“我明白了。可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陈光旭把袋子握紧在手里。
“唉……这几天连续打了好几场,可把我累坏啦,我要好好歇一歇,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吧。”说着他伸了个懒腰。“好了,你走吧。”
陈光旭听了他的话,没有要继续逗留的意思。规矩地起身,恭敬地说道:“大哥,交给我了,一定帮你办妥。”
转过身的那一刻,倪天硕又叫住他。
“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陈光旭再次看着他的眼睛,抖了抖身子,蓦地笑起来。
“你是说真名吗?”
倪天硕也笑了。晃了下脑袋:“算了,以后我就叫你马克,行吧?”
“马克?是你那个好朋友的名字?”陈光旭想了一下问。
“不是,我胡乱叫的。”倪天硕沉着地应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