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由岩壁盘旋而上,即将看清那块半悬空中青铜板的原貌时,脚下的天路突然戛然而止。我仔细一看,原来前面是一个豁口,刚好断了过去的路,足有两米远,换句话说,即便我能铆劲儿跳两米,但对面可只是宽度一尺的天梯,能站得住的至少是猴子级别的。
也就是我犹豫这么一刹那的功夫,悬空的青铜板上似乎一个人影闪了过去,我下意识的惊呼一句,声音却被山洞里嗡鸣的鬼婴啼哭所掩盖。紧跟着,后面的张敏撞在我后背上,随着她一声尖叫,张敏半个身子滑下悬崖天梯。
我脑袋懵地一下子就大了,这里距地面四十多层楼的高度,她掉下去必死无疑,人逼急了也顾不上恐高症了,本能地抓住张敏的另一条胳膊。
“哧楞!”张敏所有的重量都集中在我的一只手上,我为了降低重心,连忙趴在地上,另一只手紧紧扣着石壁上的石头,手指肚一股暖流缓缓流出。
“妈呀!”张敏再女强也是娘们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臂发抖。
我咬紧牙关,强挤出几个字来,“别妈呀爸呀的了,抓紧了。”
“快快拽我上去,上面有东西!”张敏仰着头,看向我们头顶那块近在几米的青铜板块。
我气得都想把她扔下去算了,“你丫学人家考古也不减肥,真当是个小鸡小鸭,我说拽上来就能拽上来。”
如果放在平地上,抱着张敏跑个几里地不成问题,喘一口粗气都不是爷们儿,可我们现在是在垂直高度上百米的峭壁上,根本吃不上真劲儿,更怕把右手支撑的石头撑碎。
张敏也终于感觉到了我的苦衷,抓着她胳膊的手一点点的在松弛,额头青筋都暴出来了,僵持的几秒钟内,我算是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了。
但这真是个艰难的抉择,甭管她是不是师傅的孙女,就算是个陌生人,这种情况也不该松手,可我不松手,能坚持一分钟顶个屁用,还不是俩人一起殉葬了。
“天赏,你能把我甩到那根链子上吗?”张敏沉着了片刻,转头看向那些从青铜板上垂下来的青铜链子。
“别放屁……呃……”我咬牙往峭壁外看了看,还真有可行性,最近的一根青铜链,距离崖壁近一米,由于上面串联着玉胎天灯,所以链子的情况看得很明朗。
我暗暗计算了一下,如果张敏脚蹬踏崖壁,加上我给她点助力,虽然还是不可能向空中平行跃出一米远,但是恰好可以形成一个抛物线,理论上她绝对可以在下落十米过程中碰到链子,至于她能不能抓住……
想到这里,我负重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了,“那行,你小心点!”
“我喊一二三,你往那边稍微甩我一下,你自己也小心别掉下来。”张敏深吸一口气,垂在空中的双脚,开始试探性地去蹬崖壁。
我要是抓着她不动,还能挺一分钟,可她这么一较劲,我的身体也往石阶外探出了一点。“你等等,咱计划……”
“一,二,三!松手!”耳边传来张敏的喊声,我完全懵了,条件反射一般把她的手先是用力向上提了一下,然后猛地往百米高空甩出。
“啊……”张敏的声音在下落。
我甩出张敏后,受惯性影响,也耸下崖边,还好另一只手还紧抓着上面的石头,顾不得多想,连忙往下面看张敏的情况,心里噗通噗通乱跳。
突然,跟我平行高度的青铜链子剧烈抖动了一下,上面串着的那些鬼婴玉胎摇摇晃晃,灯火也摇曳起来。
“砰!哗楞!”
我瞪圆了眼睛往下看,屏住呼吸,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张敏真能凌空抓铁链,也算是她造化了,抓不住我也尽了力,但人在下落过程中,抓住一根链子的难度,可想而知。
我扒着石阶,重新翻到峭壁的石路上,周围除了“呜呜咽咽”的鬼婴共鸣,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心里涌起一股浓重的悲伤,到头来又只剩下了我自己。
抽出一颗烟点上,转头再看来时的路,一尺多宽,盘旋在悬崖的天梯,上来容易下去难,因为上来是上坡,脚往上吃劲,下去脚尖打滑。
这么一来,据我估计,我掉下去也是早晚的事,居然不再恐高了,坐在石路上,抬起头看着那块马上要到达的悬空板,顿时迷茫起来。
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师傅张皇上,也正是他死后的那封天外来信,把我引到这里,大兴的刘老太太给师傅请过一次魂,请神请鬼是否真有其事我不敢保证,但老太太确实失败了。所以,师傅他真死了吗,还是掩人耳目,我和张敏偶然间发现了这个西海王真身运出陵墓的甬道,并发现有人销毁了作为重要线索的壁画,当时我心里预感到可能是师傅也来过这里。
第二个想起的人自然是十几年交情的兄弟大头,刚发现一具九年不腐死尸,老陈就来找我们俩来罗布泊,确实巧合,遇到张敏后我才知道,原来不腐的死尸,其实就是大头,那么下墓的大头是谁,经过外面苦海的轮回,他这次是真死了吗。
第三个当然就是一切事情的导火线老陈,这个老匹夫才是最诡异可疑的人,对于这里,还有张敏和师傅一直执着的那个阴阳首鱼玉佩,到底是什么东西,相信没有人比老陈更有谱的了。至于他和大头,是不是一伙儿的,还是巧合,我也无心追寻,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们都活着,这两人会在一起。
最后,我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个人,哑巴。想来想去,这个未曾交谈,有些疯癫的哑巴,才是最神秘的。我对于他的信息来源,还是从苦海湖畔,“幻想”出来的老陈所说,羲和古国的守陵者。
我叹了口气,抬头往上看,视线被那块悬空青铜板挡住,对古人如此大的劳民伤财手笔,实在汗颜,当然更对古代工匠的逆天感到惊讶。
一路上,我们只顾奔命和寻找,冷静下来后,我才意识到,对啊,我们是在罗布泊地下,沙漠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坚固的岩石结构。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我猛然间想起来老陈的两句话,一句是罗布泊是在游移的,另一句是,古代的罗布泊和现代所指不一样。既然这里是西海王墓,那么这里的罗布泊肯定不是现代文明所指的罗布泊了。原子弹试爆后的山脉,库鲁克塔格。
这样一来,我第一次清晰地理解出这座墓的正题构造。地表沙漠(被黑风暴刮出的城郭),从升天洞下墓,四间耳室金木水火,从金丝楠木棺底再向地下爬,就是倒扣悬崖的苦海无涯,这是设计者的表面工作。岸边风动石下,这条走了几个小时的斜坡甬道,其实说明我们已经离开了陵墓。现在出现的这个地下悬崖,应该是某座大山的山体之中,古人可能只是就势取材。
我连忙又趴在断掉的石路往对面看,大约两米的的断裂,绝不是古人修到这里废弃了,因为断裂的石头都很平整,经过开凿。果然,顺着断裂部分往下看,平整的岩壁上,有好几个圆形的洞,一排接着一排,直径大约在盘子那么大。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些明白了,修建高度达到这里后就算竣工,在峭壁上,开凿榫眼,应该是在一排排的洞里碓上实木,将整个悬崖空间,打造成一个平台栈道,然后工匠们站在上面施工,施工的对象,自然就是几米高的这块青铜板。
这和农村人工打井类似,在顶端,用木头搭起一个起重架,将井里的石头土方抬上来。想到这里,我脑袋似乎更开窍了,古人懂得用杠杆,就知道用滑轮,要不然修建长城等工程,仅凭人力,凭什么抬起数吨的条石青砖。
也就是说,我所在的古栈道,其实是抬升青铜板的操作台,这些青铜链的另一个功能,可能就是滑轮锁链。
想到这里,我立马想到了一件最常用的东西,倒链。这东西又叫手拉葫芦,这么说吧,一辆卡车陷在泥潭里,使用倒链,仅凭一个人的力气,就能把十几吨的卡车拽上来。
平静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我终于找到逃生的线索,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四下寻觅起来。简单来说,倒链分两条铁链,一条提拉重物,另一条在操作人手里,用一个齿轮做过度,利用省力费距离的原理提升重物。
所以,我判断这里的栈道操作台,应该有至少一条从高空垂下来的链子,供古代工匠提升那块悬空青铜板。
我半个身子探到断裂的栈道外,伸手去摸岩壁,冰凉光滑,心里暗骂自己耍小聪明,但还是继续往前摸,多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另一只手抓着刚才我拉张敏的那块石头缝,猛然醒悟过来,奶奶的,我抓着的就是链子吧。
我大喜过望,谨慎地往后爬了一块,往石壁上一看,还真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铁链半环,顺着铁链延伸方向往上看去,从头凉到脚,完全跟我想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