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墓里呆久了,焦躁、暴躁、压抑,这些都是难免的。张敏误以为我精神崩溃,看走了眼,我越解释她越不相信,反倒让我火气更大了。
我朝着身后甬道大吼了一声,“出来!我都看见你了!”
没声音。
“是大……头呜呜……”没等我说出口,张敏从身后捂住了我的嘴。
我顿时怒了,这娘们儿神经病啊!转头刚想骂她,却看见张敏对我直使眼色,低声说,“嘘,我也看见了。”
我不知道张敏这是啥意思,刚才那个肯定是人,如果是人不是老陈就是大头,虽然至今没弄明白他俩是死是活,时好时坏,但既然在我们身后,干嘛不吆喝住他。
死寂了半分钟后,张敏吐了口气,有些嗔怒地说,“你吼什么吼!这点常识还没有吗?”
“我真看见了……”
张敏吧嗒一眼把我后把句话瞪了回去,“走,去看看!”
我心里也憋了口气,两人一左一右朝玉蛋子走去,可是到跟前一看,果然什么东西都没有,难不成真见鬼了。
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大头了,心里反倒有些悲伤,控制都控制不住,一个大男人,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奇怪的是,这种悲伤很莫名其妙,就是忍不住想哭。强忍着心里的波动,我趴在张敏耳根小声地说,“你说,既然这里是西海王蒙骗天下的通道,咱们发现了,他能让咱平安出去吗?”
张敏木然摇摇头,“即便有再大的危险,已经有人给咱们淌出路来了。石洞的壁画肯定是现代人销毁的,八成真是我爷爷,但是一路走来没有发现尸骨,说明他出去了。”
我一听,张敏也认为师傅可能还活着,那样的话,岂不是老陈又说了谎。
况且,我和张敏达成一个共识,第一,无论是不是我师傅销毁的壁画,他都不希望给别人留下考究下去的线索。第二,种种迹象表明,老陈和大头确实是一伙的,而他们把我和张敏引下墓,最后到青铜井里,偷偷撤掉绳子,说明他们目的已经达到,跟我们来个卸磨杀驴。
“天赏,你是做古董行的,你觉得这块玉怎么样?”张敏蹲在玉蛋子前,要说这甬道哪里最不伦不类,就是这块不伦不类的玉。
“次品!”我都不用细看就知道,“质地沁色都是我见过的古玉中的下等品,玉和其他古玩不同,最重要的不是看年代久远文化丰富,品质次哪怕做成玉玺也白搭不值钱。”
我不屑地说,刚才还以为是西海王主棺偷偷从这里运走时,遗落的陪葬品,回头一想不可能啊,西海王连一万年整即将褪壳的鼍龙都抓得住,怎么在一块玉上这么马虎。
我有些怀疑这是不是陪葬的东西了,夏朝时就佩玉,到西周更是玉器的一个巅峰,其中斜刀的雕刻技术对后世很有影响,所以但凡西周古玉,彰显的都是一种大气磅礴。而这一块玉蛋子,没经过任何雕刻,玉材也不是西周时期大范围才用的和田玉或岫岩玉。
张敏得到我的肯定后,思考了半天,一转头看着我,“这不会是块冥玉吧?”
“这玩意,当不当洋不洋,能塞进这块玉蛋子,得多大的灶火。”我一口否定,西周确实是冥玉的起源,古人觉得,人死后魂魄升天,尸体会腐朽,所以将养气的玉石放入死者的双眼、双耳、两鼻孔,嘴、阴、庭花中防腐,更有甚者,做成了玉衣,按身份分为金、银、铜缕玉衣。
人身上最大的窍就是口,可这块玉蛋子足有磙子(农具一种)那么大,比人头都大,谈何放进嘴里。
张敏皱起眉头,双手比划了个爱心的形状,“我的意思是说,以整个玉石做茧,通过特殊方法,把尸体存放在里面。”
我咧咧嘴笑了,这娘们儿思维真开放,要么极大,要么极小,哪有人长的这么小能塞进玉石里……“婴儿?”
“是鬼婴。”张敏订正道,“据传,是控魂术的一种,也就是俗称的养鬼,现在东南亚一些地区还有。”
这个我知道,正因为这种有损阴德的作法,被视为邪术,也叫降头。鬼太难驯服,所以当然要从小鬼开始养。我从网上看过一篇帖子,是真是假不知道,但说的头头是道,养鬼取小孩儿的时候,要在阴年阴月阴时死亡的小孩儿,其中最恶毒的就是采用将要出生的婴儿,因为婴儿转世投胎刚要重见天日,就把他弄死,怨气最重。
张敏这一提醒,我也蹲下来,用矿灯照射,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蜷曲在玉石中间,我当时还以为是玉石沁色不好,这么一看,真的像个婴儿。再看整个玉蛋子,忽然觉得更像是乳白色的胎盘,让人觉得发憷和胆寒,玉的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子邪气。
我脑袋有点发懵,西海王搞这一套干嘛?就算他神机妙算,知道后人会来盗他斗,可既然敢来肯定有准备,就拿我这个二半吊子来说,都知道从家走带上祖师爷大印防身辟邪。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既然西海王不葬在这里,也别浪费时间了,免得一会儿出什么变故。”张敏面色有些难看,再怎么强悍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有母性,看到婴儿被嵌在玉里,连这女魔头都有些气恼了。
我也没再多提刚才看到人影的事,暗想,刚才那个人影不会就是鬼婴吧,可是明明是正常人身高,难不成鬼也会长大?
我们起初还小心谨慎地走,一路没说话走了一个多小时后,两人都有些发毛,幽深的甬道,不知通向哪里,总是走不到尽头。周围只有我们俩脚步的回声,起初还不觉得,但心情毛躁起来后,连自己的脚步声听起来都觉得怪异起来。
就这样又安静地走了一段时间,甚至都不警惕周围的危险了,只想快点出去。张敏用矿灯时不时地照几眼甬道墙壁,我知道她的意思,不是再看还有什么壁画信息,在她心里也怀疑起来,这么长的甬路,不会是中了某种东西了吧。
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了,虽然墙壁上不再有壁画,但是开凿山体的参照物是绝对不同的,如果是我们“迷路”鬼打墙之类的,总要碰到之前走过的东西。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张敏我们俩已经不敢走了,饥饿、困乏,身体受得伤这会儿都反应出来,每一步都迈得很艰辛。
矿灯的光也有些发黄,看样子支撑不了多久。
“歇会吧。”张敏难得说了句认怂的话。
两人相对坐在甬路两侧,后背倚在岩壁上休息。我把矿灯顺手放在身前,翻出包,想看看还有什么吃喝没有。
现实很残酷,连块压缩饼干都没有,矿泉水瓶里还有那么口水,看看张敏,这女人显然也有些体力透支,脸色蜡黄,皮肤渗出细密的虚汗。
“美女,保保湿吧。”我把矿泉水瓶扔给她。
张敏虚弱地伸手想去接,一个没抓稳,水瓶掉在地上。
“呱啦啦……”
矿泉水瓶咕噜了两个圈,撞在岩壁上直打转。
我蹭地就站起来了,“你丫不喝也别浪费啊……”
张敏侧着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把矿泉水瓶抢过去,很平稳地再次放在甬路中央,呱啦啦,水瓶又滚了下来,撞在岩壁上。
张敏抬头看着我,“有坡度,还是盘旋向上的……”
“我说怎么走得这么吃力,原来是在上坡。”
说着,我和张敏都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座墓挖得是垂直竖井,下墓后洞口消失,正愁没办法上去,这条甬道不会真是通向地面的吧,像一条盘山公路,螺旋向上。
一时间,我们的心情都开朗起来,不怕距离长,就怕没希望。我们下墓的深度距离地面有一二百米,从这条慢坡甬道走得话,确实路程长了很多倍。
我笑看着张敏,把矿泉水瓶盖拧开,“美女,来补补水,跟大爷皮肤水汪汪的离开这地方。”
张敏白了我一眼,接过水瓶喝了一口,又递给我,“你喝了吧,再休息五分钟,恢复一下体力,从坡度和距离上判断,再有个把小时绝对能出去。”
我长舒了口气,一口干光了所剩无几的矿泉水,故意在瓶口舔了舔,调侃道,“要想恢复体力,还得是太太口服液。”
“滚!”张敏骂了句。
知道快走到出口后,两人也不再沉闷,气氛活跃起来,甚至我都开始盘算起来出去的事了。
张敏双手叉在腰间,上下看了看,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住了,“也就是说……刚才看到的那块玉蛋子,应该就是从我们上边滚下去的吧。”
“您就别操这份心了,别说那块玉不值钱,就算给老子几百万,我也不会下去抱上来……”我的话说到一半,也愣了,对啊,那块玉正好是个球形,它从上面滚下来,就意味着上面还有东西。
想到坡道上面有东西,我们也不再休息,不能总把体力计算在走路之上。背上包,马上赶路。
气氛又陷入沉闷之中,谁也无法预测头上究竟是什么了。压抑的空间,又困又饿,难免让人走神。稀里糊涂中,脑海里总是盘旋着吹唢呐的声音,还夹杂着叮叮当当呜呜咽咽,这声音太熟悉了,是死人送葬的号角。
我试图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但那种声音反倒更加清晰了,鼓乐喧天,唢呐声鸣,还伴随着一种让人不寒而粟的咯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