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震产生的火山灰,笼罩着夜色下的湖面,就连天上的月亮都有些模糊的毛边,雾气飘渺之下,无数白色的人影,踩在贝加尔湖数千米深的湖面上,飘荡而来。
迷雾鬼影,看得我后背直冒凉风,趴在甲板上,大气儿也不敢喘。
就在这时,感觉甲板上的月光忽然被遮住了,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只见,一艘白色巨型帆船出现在渔船后面,残破不堪的帆布支离破碎,好像招魂幡似的。
帆船比渔船大了两倍不知,还是双层甲板的三桅帆船。
“蹬!”帆船咚的一声,撞在了渔船侧面,渔船逛荡了两下,被逼退好几丈远。
“怎么了?触礁了吗?”张敏从船舱里钻出来,一看我正趴在甲板上,笑骂道,“你又搞什么鬼啊。”
我低骂了一声,“嘘!你后面……”
张敏用梳子拢着头发,嘴里催促着我别开玩笑了,自然地转过头,也愣住了。就是这一说一愣之间,船后侧,又有两条大小不一的帆船漂了过来。
张敏不明所以,第一念头以为是湖泊边防船队巡湖,想要去船舱拿护照,刚走了一步,才反应过来,“这是……帆船?”
三四艘破烂的帆船,毫无次序的挤在一起,由于相互的碰撞,不规则的朝湖面飘荡。我等了半天,不见有什么危险讯号,也爬了起来。
刚站起来,整个人都愣住了,视线以内的整个湖面,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全部都是零零星星的破烂帆船,有的大,有的小,有的保存着桅杆,有的就剩下几块木板相连。我这才知道,刚才看到雾里的鬼影子,原来是帆。
“哪儿来的这么多船啊?”张敏诧异的看着我。
我耸耸肩膀说,“我他娘的要知道,就是那个。”
半轮明月躲进乌云,毛茸茸的月光顺着云缝投射出来,洒在湖面上,确实“千帆过境”的场景。
更加诡异的是,贝加尔湖太深了,整个湖面像一块静止不动的镜子,湖面上又没有风,但是这些帆船,却突然冒了出来,如同公园里的碰碰车,毫无章法的飘荡在湖里,硬是把我们的渔船夹在了中间。
我跑到船尾一看,却是同样的情景,如果是惊涛骇浪之中,或许气氛会好一些,越是这种死一般的宁静,就越是觉得诡异的要死。
我绕到另一侧甲板,正准备去驾驶室,突然看到一个人瑟瑟发抖的跪在船头,定睛一看,居然是他,“阿布!你干嘛呢?”
张敏闻言也跑了过来,怔了一下后,飞奔上前,阿布蜷缩地跪着,两个拳头攥紧,身体有些发抖,看上去跟贾胖子似的,我一看心说坏了,这哥们儿平时吹得猛,原来是个菜鸟。
张敏看出我的质疑,把阿布平放在甲板上,从兜里掏出清凉油涂抹在他的太阳穴上,给他揉了几下,疑惑的说,“阿布在卡巴尔是出了名的硬汉,连水怪都捕过,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我瞥了眼湖面上的帆船,嘲笑道,“这你就错了,你们中国女人,总觉得中国爷们儿配不上他们,其实从基因的角度来讲,中国爷们儿身上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我吧……”
“别吹了,拿点白酒来。”张敏呵斥道。
我心里还是很不满意阿布这个向导的,水下作业,本以为指望这哥们儿大显身手呢,看样子还得靠自己。
拿来军用水壶灌的白酒,给阿布饮了两大口,呛得他干咳了好几声,终于缓过神来,面色惊恐地看着我们俩,“张小姐,贝加尔湖的水神显灵了,要收了咱们的船。”
我笑道,“那麻烦你跟水神打个招呼,船他拿走,行李给咱留下就行。”
阿布颤颤巍巍地拄着栏杆,惊慌失措的看向湖面,“这是鬼船,只有快要死的人,才能看到,是水神来收船的讯号,这么多帆船,都是贝加尔湖居民先祖的翻沉的船……”
让他这么一说,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湖面上这些残破的帆船,确实不是现代社会的。想到这里,我连忙摇摇头,不让自己乱想,“咳咳,阿布你看是不是这么回事,湖边江边长大的孩子,大人为了不让孩子去湖里玩,就编个童话骗人,这没什么丢人的,我小时候,我爷爷还说永定河里有水鬼呢。”
阿布连忙摇头,“是真的,有人亲眼见过。”
我灵机一动笑道,“你看,你都说有人见过,就证明见过的人是活着的吧……”
张敏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别说话,安慰性的拍拍阿布肩膀,问他怎么一回事。
阿布说,以前,贝加尔湖是不让渔船出航的,一直到后来,俄罗斯和布里亚特在湖心划分了国界线,两国的渔民各自捕鱼,可是随着采捕量增大,渔民不惜冒着祖训的风险,前往湖心捕鱼,对此,就连边界营房也是无可奈何的。
但是,在上世纪捕鱼最猖狂年代,贝加尔湖沉落的渔船不计其数。其中有一个卡巴尔村的渔民深夜出湖捕鱼,就见到了一艘两桅帆船,船体破落不堪,渔民以为是出了事故,便登上那艘帆船去检查,可船上没有一个人,却满载了货物,驾驶舱里还有个炉子炖着一锅汤,汤还是热的。
渔民在双层甲板的船舱下,发现一间亮着油灯的小屋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烟斗,还有些金银财宝。渔民怕被人怀疑是坏人,离开小屋子,把整艘甲板帆船转遍了,却没发现一个人,当他准备下船离开的时候,忽然在船尾发现了一个标志。
这个标志,用阿布的话来说,是代表这艘帆船的代号(造船年代、船名)。谁承想,这一看吓得老渔民魂飞魄散,因为他所在的那艘帆船距今有着一千多年的历史。
老渔民马上就想到遇到了幽灵船只,慌忙中想快点离开帆船,可当他爬回自己的渔船时,真正恐怖的事情才刚刚开始,他的渔船甲板上,忙中出错,一个跟头狠狠的摔在甲板上,发现甲板上面湿滑腥腻,就着桅灯一看,吓得大惊失色,木头甲板上,正渗出殷红的血液。
老渔民虽然惊恐,但有些经验,想要开船离开这片湖区,可是,刚拉开驾驶舱的门,一张惨白硕大的人脸正对着他。本能的驱使下,他已经顾不上渔船了,掉头想跑,脚底下却被什么东西拴住了,低头一看,居然是人的头发。
可想而知,那个场景老渔民几乎已经崩溃了,那些头发从湖泊伸出长出来的一样,穿透层层的甲板,比水草长得都快,似乎非要把渔船拉近贝加尔湖深处似的。
当然,阿布之所以知道如此多的细节,那个老渔民最后活了下来,砍断被头发捆住的脚,跳湖逃生。
阿布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了,“老渔民返回村子不到一天,便死了。”
张敏极会察言观色,轻声问道,“这个老渔民……是你父亲吧?”
阿布没有否认,半晌才抬起头,“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我在中国的呼伦贝尔工作,父亲死后,我一直在家侍奉老妈妈老爸爸。”
我想了半天,才捋顺过来,地区民俗称呼不同,老爸爸老妈妈应该是他爷爷奶奶。
“老爸爸不再让我出海捕鱼,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在我父亲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答应带张小姐出海,没想到第一天晚上就遇到这件事了,真是抱歉,是我太感情用事了。”阿布略有歉意的说。
张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每一片海域和那里的渔民,都有类似的故事。你不用想那么多,我想既然你父亲出海以及死亡时,你不在身边,口传心受的话,可能有些出入。我想,湖面上的这些船,应该是遇到海难。”
张敏的分析总是一针见血,这么多残破的帆船深夜出没贝加尔湖,不是偶然。贝加尔湖本来就是一片大海,海水的朝夕现象,白天把幽灵船卷到某个港湾,潮水退下,幽灵船搁浅。夜晚涨潮后,幽灵船才飘荡出来。
阿布却执拗的摇头,“可是,我父亲看到的那艘破船里的热汤、油灯、海图又怎么解释?”
阿布讲道,渔民的渔船,因为祖祖辈辈以它为生,融入了渔民的心血,都是有灵性的,遇到海难后,即便主人死了,渔船也会在夜里出没,寻找主人。
在他看来,他父亲发现的那艘渔船,就是一千年前某一艘遇难船只,遭遇海难后,人虽然死了,但渔船内部,还保存着遇难前的模样,比如滚热的鱼汤,点燃的油灯,和发热的老烟斗。
张敏看他如此执拗,明白在他心里肯定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沉默了几秒钟,说出一句欠抽的话,“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带上装备,去这些帆船上看看怎么样?”
“真的可以去?”阿布急道。
我咳嗽两声,提醒张敏别好事,“要不……等天亮了再说?”
张敏起身看着湖面上飘荡的无数帆船,淡淡的说,“阿布,我觉得你父亲没有讲实话。或许他真的遇到了幽灵船,但是我敢保证一点!”
“什么?”我和阿布异口同声的问道。
“这些船,根本不是渔船,造船风格更不是东欧俄国的方式。这是东汉的楼船。”张敏目光犀利的看着雾气昭昭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