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青年憋气溺入了水底,一把捞起了那丢了心智的可怜女人。
女人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呛了一大口水,虚弱的她,一看到青年又开始失心疯起来:“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很乖,很乖很乖地!”
“三姨!别怕,我是寸金,我不会害你,你冷静啊。”青年伸手过去拉她,不想疯女人却一口咬住了青年的胳膊。
“啊!”青年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强忍住撕心的疼痛,就任他失心疯的三姨咬着他的胳膊,一起游回到岸上。
“嘭!”青年体力透支地倒到了地上,可女人却依旧死死地咬住青年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口。
“滚开!”胖女人一脚踢在了疯女人的肚子上,疯女人嗷嗷地叫了起来,这才下意识地松了口。
“娃子!”胖女人冲了回来,扶起青年关切地问:“还好吧。”
青年虚弱的摇了摇头,胳膊上的剧痛几乎都令他发不出声了。
“窦春花儿!”胖女人像提鸡崽儿一样把瘦的只剩副骨头架子的疯女人从地上拎了起来:“你想让我家的娃子给你陪葬是吧!你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我掐死你,掐死你!”胖女人肥肥的手掐上了疯女人的脖子,疯女人的脸立马变作了铁青的菜色,立马就喘不上气儿来。
“阿妈。住手,住手!咳咳,住,住手!”青年坐在地上站不起身,只能这么着急地叫喊着,却无法出手劝阻。
“你干什么!”一个背背篓的小姑娘从远方冲了出来,很用力地把气红了眼的胖女人给推到在地!
“哎哟!”胖女人一个倒栽葱摔到了水里,她踉跄着起身,就跟一只斗败的野山鸡,浑身的衣服也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活像一个肉馅儿的大粽子。
“阿妈,你怎么样啊?”小姑娘紧张地探询着,大约是被掐着脖子太久了,疯女人白眼一翻,竟在小姑娘的怀里休克了过去。
“毛犊子,又是你!老娘我跟你拼了!”胖女人冲了过来,气势汹汹地,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不要,阿妈。”青年吃力地起身一把拽住了胖女人几乎是飞着滚出去的身子:“别再惹事儿了。”
“窦泌。”他转身对着那个背背篓的小姑娘欠了个身:“我替我阿妈跟你赔不是了。”
“好个母慈子孝!”小姑娘指着怒目圆睁的胖女人,“一个唱白脸儿,”随即又将视线落在青年写满抱歉地脸上:“一个唱红脸儿,”说着又猛地推了青年一把:“我请问你演得是哪出啊?”
“嘭!”青年没打算躲,于是便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地上。
“寸金!”胖女人扯着嗓子尖叫:“毛犊子,你敢打我儿子,我撕了你个不懂规矩的!”
“阿妈!”青年死死地抱住胖女人的腿,不让她挪动半步。
“少假惺惺了!”小姑娘指着被推倒在地的青年,忿忿道:“竺寸金,我没想到你会连同窦秋波这泼妇一起,欺负我阿妈!”
“不,窦泌,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听我给你解释,我……”
“够啦!”眼泪落在小姑娘怒得发红的脸颊上,她紧紧地咬着牙,无比痛恨地说:“我不要听你的解释,永远也不要!我不要!”
小姑娘吃力地扛起自己的阿妈,背过身去:“竺寸金,你最好祈祷我阿妈没事儿,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恨你一辈子!”
小姑娘头也不回地走了,熙攘的人群也散了,像是被团团棉花儿塞住地,耳边渐渐没了声音,青年低低地垂下了手,丧气地对着寒风呢喃:“原来,我在你心中,一直是这么不堪的人,一直。”
落寞的余晖自天际流淌到了平静得忘了流动的鱼子江上,那个让青年心心念念地柔弱的女孩儿,正抱着一个似干柴般骨瘦嶙峋的妇女,踏着艰难的步子,走向了落日下不朽的垂黄。
——我想,我们是生人愤恨在跌宕中沉浮,磐石割碎了乌蒙,激起千层浪。
涟漪没完没了的散了,水中的幻影,竟是月亮最痛的虚无。
——摘自窦泌的心情随笔《朦胧》17号,六月天里的第二个阴天,阿妈的头七。
窗户的风钩坏了,我借着半大条细窄的缝子,蜷缩在暗暗的阁楼死角,扫视着窗子以外游走于阴霾天里的流云。我本想数星星的,但白日里的阴天,没有星星。
记得谁说过,人世间少了一个人,那么天上,就会多一颗星。
我想我是如此不招人喜欢的一个孩子,以至于老天连数星星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抬眼望了望木板上的灰白照,暗哑,没有色泽。比较混搭得是,它才被刚嵌入近木板不久,新木与老木拼接的那一部分轮廓显得凹凸且格格不入。
屋子里交织着新鲜与腐败融合的古怪气息,我伸手摸了摸框架的边缘,灰的。很厚很厚的,灰。如梦惊醒,阁楼里的摆设我有些日子没擦了,可是上帝作证,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闻到灰尘的味道,那令人窒息却也令人浮想的,怀旧的味道。
碎碎的木屑满满地积淀到了照片的边缘上,隔着灰蒙蒙的玻璃望过去,我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十七八岁的模样。光阴倒退到了60年代的校园,军绿色的发卡,群绿色的衬衫,一个留齐耳短发的女学生,正冲着镜头拈花一笑。40年后的今天,她的笑定格到了小阁楼里见不得光的死角,盖上了一层老树皮的粗糙。不过无伤大雅的是,岁月只能苍老青春的容颜,却不能抹灭青春的印记,就好比一个笑,亦或是,一个灿烂的笑。
我呆呆地看着灰白照上的阿妈,她依旧这么淡淡地笑着,笑得不可方物。
只有时光晓得,她是老过的,也只有时光晓得,她也是年轻过的。
记得有人说过这么很土却也很实在的话,爱情使人年轻。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曾是那么地年轻。
“别丢下我。”我看着她,看着她看着我的那双哀怨的眼,我难以自控地流下了不争气地泪。我知道,哭很丢脸,可我必须哭,因为我忍不住,没法儿做到只有圣人才做得到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晓得我是如此平凡的一个人,平凡得大喜大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