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
“行啦,有那么好笑吗?”
我抓起一把稻草狠狠洒向天空,于是无数根金针在半空中盘旋,一圈,两圈,三圈……,最终直直的,又悉数落回草垛里。
“我知道,你是想说,没文化,真可怕,是吗?”我不甘,却也不否认地回应,“没关系,想笑就笑吧,我承认,我是个肚子里没有墨水的女娃子。”
稻草干巴巴地躺在稻草堆里,风又把它们吹拢了些,仿佛从不曾离开过一样,它们就这么安分,却也无奈地,摩肩接踵着。
“谁说我是笑这个,我笑,是因为,你是个特别的姑娘,是那种与众不同地特别,和你说话,我会特别的开心,我真的开心,真的。”
他微笑着蹲到我面前,一字一顿,犹如向阳的葵花般温暖,而只有天晓得,我该是多么地惧怕。
“哒哒哒”小怀表尴尬地响着,托显了我沉默的费尽心机。也不知是为何,我忽然有一种很想逃离的感觉,随着怀表分分秒秒的跳动,我胆怯的心绪几乎要呼之欲出。
“呃,那个,”我尴尬地看了看时间:“我该回去了。”
“再见。”我起身对着近在咫尺的他傻傻地挥手,便逃命似的,向山脚飞奔。
“等等,请等一下。”我听到了他我身后的喊声,可我并没有勇气立马站住脚,反而是头也不回地越跑越快了起来。
“喂!”他跑着追过来,不一会儿就拦在了我面前,“你跑什么呢?”
我气喘吁吁地反问,实在是累透了:“那……,那……那你……你、你又追什么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他又笑了,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闹剧似的,笑得哈哈地。
“你又笑什么?”我有些惊慌地问出口,因为我不知道他到底要笑些什么,老实说,他的笑,让我不安。
“我笑你这人戒备心挺强的,老把好人当歹人。”
我心虚地低下了头,为自己这点小九九这么轻易就被人看穿而感到深深地挫败。
“别怕,我来是想跟你说,你可以给我当学生,我可以做你老师。”
“这话怎么说?”我觉得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更不可思议地望见了,他满脸真诚的,不可思议的认真。
“你看这样好不好,”良久,他说出了他的考量:“我每个周六都用空,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
“啊?那个,我……”
“不要忙着拒绝,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在教室里等你。”
“窦泌,”他打一个响指,仿佛是阴霾天里最亮的缶声:“回见!”
黄昏来了,这回是他先走了,并且还很大方而无所谓地转身向我挥手告别,看着他明明白白的坦然的背影,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真心为自己小人地狭隘而觉得可耻。
我不怕晓得你有多恨我,就像你不屑晓得我有多爱你一样。
——摘自窦泌的心情随笔《浑话》“哎,听说了吗?十里渠的那个疯婆子要跳鱼子江了。”
“哟,那死了没有啊?”
“不知道,我刚见她那会儿还在江里头疯得蹦跶呢,这会儿保不准儿就傻不啦几地往深水里去喽。”
“哟,那可难活喽。”
“那可说不准儿,傻人有傻福啊,兴许老天爷嫌麻烦,不收她,一个涨潮就把她拍上岸呢?”
“那万一潮涨得太猛一不留神儿就把人拍死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那就等着喂河伯了呗。”
“真可怜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婆娘指不定造了什么孽呢,不然老天为什么这么待她。”
“哎,不说喽,这或许就是命吧!”
才走到十里坡口,我看到两个赶牛车的村民,大老远地就有听到他们议论着有人要跳江,而且不知道我有没有担心错,我隐约间感觉他们口中的疯婆子就是我阿妈。
“哎!停一下!”我一路小跑,挥着双手挡在了牛车的面前。
“么,么!”随着两声么么地牛叫,车轱辘在离我不到半米远的正前方停了下来。
我吓得有些呆脸,因为我跟前的那头牛正以一种愚钝的眼神凝视我,我看见了它眼里那因为缩小了无数的焦距而变得无比渺小的我,不禁汗颜的发现,此刻,我和它有着同样的愚钝。
“傻娃子!”牛车上一个三十出头的村民不满地呵斥:“大白青天的学嘛子鬼跳出来吓人哟!”
“狗剩儿,”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对着刚才那个气急败坏的村民好言劝解说:“人家好歹是女娃,皮薄,你不要怎个凶嘛。”
“娃子呀,”那位长者眯起眼睛,和蔼地说:“我们这牛车不搭人的,你上别处看看去吧。”
“大爷,大叔,”我冲他们连摆手:“我不搭车的,我就想跟你们打听一下,是不是有人要跳鱼子江啊。”
三十出头的村民似乎对这事儿比较有兴趣,随即搭腔道:“哟,你也知道啊,是有这事儿,就刚才我还去凑了会儿热闹呢。”
“有说是什么人吗?”
“害!就十里渠的那个疯婆子呗。”
“哪个疯婆子?”
“呵呵。”他轻笑:“十里渠还有几个疯婆子,就那老窦家的三女儿窦春花儿呗!”
轰隆,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儿。
“人呢,她这会儿人呢?”
“在水里呢。”
“掉下去啦?”
“早就掉下去了啊。”
他说的很平静,仿佛一条人命的事儿小的就跟芝麻似的不算个事儿,我的心里却波澜壮阔,却再也平静不起来。
“哎,娃子,你这是去哪儿诶,跑慢点儿,别摔着!”
“害!你管他干嘛,搞不好又是一个疯子。”
管不得身后任何的质疑和谩骂,我使出浑身的气力向前,再向前,拼了命地奔跑,我只知道我不能停下来,绝不能停下来,因为我生病的阿妈,正等着我去拯救。
梭子飞快地穿针引线,像是无数个秒针重叠地,岁月的缺口,缝上了记忆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