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2月17日正月初六
很早,妈妈就起来做饭了,对他们来说一定很不高兴,一双儿女又要离开家了,我的背包皮箱都已经打好,临走,妈妈又塞进来十多个煮的鸡蛋。
小然一路上都不开心,每次要去上学都是这样。
我把她送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她们宿舍里的其他同学早就来了,一个在整理床铺,其他的同学都已经去教学楼看书了。
我拉着皮箱走出宿舍楼,小然一直跟我到学校大门口。
我和她说:“快回去看书吧,中午多吃点”。
小然嘟着嘴巴,拉着我的一只手,忽然说:“哥,我想我还是在宿舍住吧,不出去住了”。她曾和我说好朋友约她和其他同学一样出去租个房子住,为了晚上不熄灯,休息更好。
我一愣:“怎么不出去了?爸不是把租房的钱都给你了吗?不好找房子吗?我可以让我同学帮忙找一个”。
小然摇摇头:“嗯,也不是,不出去住,我一样能考好,赌一下了”。
我拍她脑袋:“高考,赌什么,这怎么能赌,出去不一定会考好,但是到时候不出去万一考不好,那不就后悔了,就会把这个当原因了”。
小然:“什么万一啊,做哥哥的都不相信自己的妹妹啊”。
我笑:“我当然相信,打个比方而已”。
小然点点头:“放心吧,哥,我一定会考好的,你答应我的,考完了带我去玩啊”。
我点头:“嗯,高考时候我回来,我和爸妈都陪你高考”。
小然一吐舌头:“别,那压力太大了,你就让我这样吧”。
我拉着皮箱走出大门,小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跑过来,悄悄的和我说:“哥,情人节虽然都过了,不过,你买一只玫瑰花吧,送给那个姐姐,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说的是莉姐,这许多天来,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有很多事情我都招供了。
我鼻子一哼:“人不大,管的还挺多,嘿嘿”。
小然摇摇头:“唉,因为你是个木头脑袋,我都替你着急,都这么大了,也没给我找个嫂子”。
我差点晕倒,而小然早已经飞奔回去了。
我本来托同学已经买了下午去北京的票,不过从家里来的路上,我的手机终于恢复了信号,延迟了很多天的短信纷纷而至,而由于保留时间有限,肯定是丢失了很多短信。
祥子发了很多条短信:“你个驴,干嘛不回我短信”。
“死驴,干嘛那?不理我”。
多条的谴责短信后,终于有一条说出了真理:“靠,我知道了,你们家那里肯定没有信号”。
看得我哈哈大笑。
这家伙情人节那天居然还给我发了短信:“哥们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信号,我建议你,给孙莉发个短信,这么好的姑娘,别飞了,驴,收到了务必回复一下”。
还有一条:“驴,我正在回北京的路上,看来你是没信号了,我只好替你发了一条,估计孙莉见到我肯定要踢死我了,不过为了你,哥们认了”。
我看到这里一愣,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短信的图标一闪一闪,还有一个陌生号码,打开:
“老师,我是燕子啊,我是用同学的手机给你发的,春节快乐,有点晚了啊,那就情人节快乐吧”。我很感动。
图标继续闪,竟然是莉姐: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不在家,三姨和我说了,嗯,我也初六初七左右回去”。
因为交换机烧了,家里的电话直到我走还没有修好,没办法,初三的时候我去看老姨的时候在她们的集市上给莉姐打了一个电话,顺便想做做“情人节”文章,结果莉姐不在,她三姨接的电话,弄得我不好意思,只好改口问她什么时候回北京。
又一条:“敢不理我?架子很大吗?”
接下来一条:“死祥子,看我不踢死他,原谅你了,顺便同情一下你未能被信号覆盖的心,鄙视运营商”。
祥子真是料事如神,看来被踢是不可避免了。
又一条:“我决定了初七走,你要不要顺我这边走?我能买到座位,算是你当初给我买票的回谢,没别的意思”。
我一愣,顺那边走?有座?其实没有座似乎也应该从那边走。于是我做了此生第一次“重色轻友”的决定。
给好朋友胖子发短信:“胖子,对不起了,火车票我不去拿了,我坐汽车到××了”。
胖子显然出乎意料:“不是吧,哥们在办公室都等你半天了,给我个理由,不然下次吃饭灌你”。
我只好回答:“我想去那里,和一个人一起走”。
胖子:“我鄙视你,不过理解你,看在你当初替我送情书的份上,饶你了,泡不到我可灌你”。
我怀着很“内疚”的心情,来到了汽车站,用很激动的手指给莉姐发了短信:“我刚到××,那些短信刚收到,我准备坐车去你们那里了”。
我发完了,心情还很舒畅,却完全没有考虑到我的鲁莽和焦急。
等我坐上汽车出发了,莉姐的短信才回过来:“啊?能发短信了?今天就过来?我定的是明天的票”
我一愣,猛然明白过来,今天才初六,我跑过去住在哪里啊。
我回复:“要不今天晚上走吧,能买今天的票吗?”
莉姐:“今天晚上的票肯定没有了啊,那你今晚住哪里啊?总不能住我家啊”。
我只想拍自己嘴巴,怎么这么焦急,刚才明明可以去找胖子,晚上找几个同学聚聚,明天再过去,这下可好,汽车在丘陵山间穿梭,似乎我也不能从这下来再回去,起码那个皮箱就不好拿。
我暗暗苦笑,给莉姐发短信:“那倒是,肯定今晚买不到了,那我明天再过去吧,这边找几个同学聚聚”。
片刻莉姐的短信:“嗯,那也好,明天你过来告诉我一下”。
我就这样“漂泊”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当然其实不能说是陌生,初中时候参加竞赛曾经来过这里,待了不到一天,不过已经安全没有印象,当初的感觉就是,啊,这就是城市,好大的城市。
可是如今,街面上并不整洁,和我所在的城市一样,三轮车很多,远处,低矮的楼房中,有很多新建的气势雄伟的大厦,诸如某个银行,某个单位等,我一直难以理解,很多地方都是政府的大楼金碧辉煌,而老百姓的住宅都是低矮破旧,这正和当初我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帖子相反:那个帖子里,某一个著名国际城市的市政府在一个破旧的三层小楼中。
我走出了火车站,不知道应该干嘛,倒是围上来很多大爷大妈大哥大姐:“兄弟,吃饭吗?住宿吗?”
是该吃饭了,不过我不敢去他们中的任何一家,独自走到火车站旁边的小街,吃了一碗刀削面,然后试图想去找个住处,转了一圈终于作罢,重新回到了火车站,好在中午的时候火车站的人并不多,而大多数人都集中在候车区,而进门靠右边位置窗户旁边人很少。我于是铺上报纸,席地而坐,靠着皮箱,伸直了腿,感觉很舒服,火车站暖气开的都很足,窗外的太阳晒过来,很舒服。
心里在盘算,其实要是晚上在这也没有多大关系,实在不行可以去旁边的录像厅花10元对付一晚上,这感觉似乎像当初刚上大学时候“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的味道。
渐渐的人多起来,大包小包,学生民工探亲的,我捧着一本《天龙八部》看的不亦乐乎——我都说不清这是第几次看了,但是还是那么有趣。
忽然,祥子的短信:“驴,走的时候从胖子那里帮我带点东西过来,我和他说了”。
我回:“我都不在××了,怎么不早说啊”。
祥子:“胖子不是说你晚上走吗?他送你啊,这么早?什么时候到北京啊,班长说要撮一顿”。
我:“后天上午到,你们定地方吧,叫我就行了”。
祥子:“你晕了吧,难不成你走回来啊,什么车这么久?”
我不想解释:“唉,反正就是后天才到啊,东西我真的没法帮你带了,叫胖子邮寄过去吧”。
过了片刻祥子又发过来短信:“哥们还想顺便接接你,苗苗也明天到,你小子不是跑到××去了吧”。
我:“唉,那倒是,胖子的票我让退了”。
祥子如我所愿的回复:“重色轻友,胖子还说要请你;见到莉姐替我美言几句,别踢我”。
我:“好吧”。心想:那也明天替你美言了。
下午我把皮箱寄存了,四处溜达了一下,上了一会网,给老师和好朋友们发了一份迟到的春节祝福,回复了几个兼职的email。
等我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买了一份报纸和两份卷饼,忍不住,在寒冷的风中咬了两口,真是好吃,心里想:“要是北京有卖这个就好了,着急就不用泡方便面了”。
沿着天桥往上走,前面一个哥们吃力的往上爬,仔细一看,不吃力才怪,背着一个双肩背,非常巨大,鼓鼓的,斜侧挎着个吉他,左手一个提包,右手一个编织袋,那个编织袋似乎很沉,拖拉着地面。看得我直难受,忍不住帮他拉住了编织袋的一个提手,他开始一愣,本能的往旁边靠,可能是以为碰到抢劫的了。
后来看到我是好意,不好意思的笑了,路灯照耀,呵呵,头发还挺长,“搞艺术的”我的第一感觉。
我:“去火车站?”
他点点头,说话有点慢:“嗯,是啊,谢谢”。
我:“正好我也去,帮你一块提过去把”。
他很感激,却没有说什么。
我让他把提包也放在编织袋上,这样我们两个一起拎,就省事多了。
我:“你这东西还挺沉,这是要去哪?”
他:“我去北京,这是我全部家当了”。
我:“北京?我也去北京啊,真巧了”。
他很惊喜:“是吗?那我们一趟车啊,你多少号啊”。
我摇摇头:“可惜我明天才走,今天没票了”。
他又有些失望:“那你还去火车站干吗?”
我:“没办法,过一晚上,明天走啊”。
他笑了笑:“我也经常在火车站过夜,过现在火车站好多座位都不能躺了”。这个我也有同感,最早去大学时候,有一些火车站的座位是平的,这样晚上一个人可以躺在三四个座位上,很舒服,不过后来也许是发现大家这样影响别人,导致很多旅客没有地方坐,于是都改成“人体工学”椅子凳子,或者加上扶手,如果没有小龙女“线上睡觉”的本领,那就不用想在这上面睡觉了。
我们在火车站里一个废旧的柜台旁找到一个空位,他打开包,取出一个垫子,拳头大小的包,一展开,竟然是个很大的垫子,坐下,我递给他一个卷饼。他倒是不客气,接过来就咬了一口,然后从包里不断翻出东西来,看得我傻眼。
两瓶啤酒,一袋花生,一盒饭,筷子,甚至洗干净的黄瓜放在一个饭盒里,他冲我一笑,拍着包说:“这里还有睡袋,帐篷”。
我竖起了大拇指:“这还真是全部家当,我服了,你这是从家里来?口音不像啊”。
他摇摇头:“不是,不是,我刚从矿区过来,从那里呆了半个月,画东西了”。
我:“矿区,现在不是没矿了吗?荒废了吧”。
他点点头:“是啊,所以才要画,过段时间就没有感觉了”,他递给我一根黄瓜,我咬了一口:“冬天吃黄瓜,感觉不错”。
他笑:“你在北京做什么?学生吧”。
我点点头:“嗯,我在读书,你也是吗?”我仔细打量他,感觉不大好确定岁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