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岭群山之中,午后的阳光温暖洒落在静心谷中,两山之间那一道缝隙中缓缓流淌出的水流形成了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两旁,竹林青葱茂密,林间不时传来的燕雀啼鸣如同精心谱写的乐曲一般惹人心醉,置身其中,人的心灵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寄托。
竹林之中传来簌簌的声响,只见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可爱女孩从中走了出来,她慢步来到小溪边上,目光看向溪对面那一座简陋的竹屋。竹屋前此刻正有一个白发苍苍的青衫老者闭目躺在竹椅之上,似在享受着午后的清闲。
女孩没有出声,而是选择闭目盘坐了下来,静静等候对面的人醒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溪对面传来一声舒服的呻吟,好像对这一场午后的小憩颇为满意。女孩听到声响,立马睁开眼站起身来,冲着对岸的老者一边挥手一边笑着喊道:“二哥!”
老人缓缓转过身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女孩心中不禁咯噔一声,脸上却依然强装着笑容,不愿在后者面前露出担忧的神情。
老人抬起手对着女孩轻轻挥了挥,说道:“小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找我。”本是一句普通的寒暄,却让女孩心中生出一阵难受的歉疚,脸上不免露出了一丝伤感。
女孩表情的变化被老人看在眼里,他笑了笑道:“以后常来走走,我便开心了。”
女孩坚定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心的与老人聊起一些自己近段日子所经历的事情,不时地还对某人的作为进行评说。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之中悄悄流逝,天边已是渐渐抹上了一层昏黄之色。老人抬头看了看天,随后出言打断了女孩的话:“好了,小娥,天色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莫让爹娘担心。”
女孩乖巧地点了点说:“知道了,二哥。”刚准备道别,却似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语带郑重地说道:“对了,二哥,族中已经打听到了九华木的下落,二哥你一定要努力坚持住啊。”
老人脸上的神情一滞,看不出喜乐,沉默了半饷方才不温不火的说了句:“我会的。”
女孩也是懂事,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过身跑出几步后又是十分不舍地回头挥手说道:“二哥,过两天小娥再来看你,二哥一定要等小娥哦!”
老人从始至终挺直着身子,看着女孩离去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仔细看去,汗水早已打湿全身的衣衫。待女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中,终是支撑不住身体,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想来也是不愿让女孩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一边喘着气一边又是咳嗽了几声,嘴上却是喃喃说道:“九华木那等传说之物,有哪里是我们元家拿得回来的东西。”
而就在女孩离开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群山之中突然一声巨响,静心谷所在的这一片山脉随之剧烈震动起来,原本清澈的小溪被渐渐染成了黑色,不过这般震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短短十息且止。
老人此时跌坐在地上,待确定地面不再震动方才缓了口气艰难地站起身,步履瞒珊地走到小溪旁,看着这诡异的变了颜色的溪水,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疑惑,而后顺着小溪源头看去。
“咦!”这一看,老人竟发现溪水上游一个全身被黑袍覆盖的人正顺着溪流缓缓飘来。
就在黑袍人漂流至老人身前之时,溪水竟是突兀地停止了流动,老人大着胆子慢慢俯下身,想要看清此人的样貌,却不知那人竟睁开了双眼,吓得老人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地上,接下来所发生的,更是惊得老人目瞪口呆。
只见那黑袍人竟是毫无征兆地突然漂浮而起,紧接着便是化作一道乌光将呆住的老人直接卷走了。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瞬间,竹林一侧,一个男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看着空旷的静心谷,一时间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待回过神时,只有无奈地对着天空大喊一声:“二少爷!”
※※※
丰城是江南沿海一地最大的城池,作为东海沿岸南北通商的枢纽,城中的商铺林立,可谓寸土寸金。元氏一族作为一个兴起仅仅百年的家族,却是在这座城内拥有着最多的土地以及商铺。而这丰城便是元氏的发迹之地,元氏能在短短百年发展成如今商业遍布南北的大家族,丰城总部的功劳居功至伟。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家族本不应该有什么难以解决的烦恼才是,或许是上天觉得元家的一切太过顺利,因此需要降下一些灾难,如今的元家上上下下却是难见一丝笑容。
而在丰城内,大街小巷之中人们虽然各自做着各自的事,说着各自的话,但是人们口中提及最多的无疑便是“元家二少爷”。
路边的茶铺中,几人围坐,其中一人说道:“不知道二少爷如今的情况怎么样了,说起来老天也是不开眼,为什么偏偏是二少爷这样的好人。”
另一人接道:“谁说不是呢,要说咱丰城里的老百姓谁没受过二少爷的恩惠?如今二少爷出了这种事,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只可惜我等凡夫俗子,却是没办法帮不上一点忙,唉……”
元府正堂内此刻正坐着一群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坐于南面堂首的鹰眉男子便是元家这一代的家主元灏,其右所坐着的美妇则是他的妻子叶汐凉。位于东侧的是元灏手下的能人,而位于西侧的则是元灏与叶汐凉的长子,三子和长女。
此时也不知道是谈到了什么话题,在座的众人神情都带着一丝阴郁,他们脸上的表情各异,有忧虑,有着急,也有深思,特别是叶汐凉,紧皱的眉头至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
这时,“娘!”一道身影哭喊着跑了进来,一头倒在叶汐凉的腿上,身子止不住地抽动。
叶汐凉心疼地抚了抚女孩的背,柔声道:“小娥乖,小娥不哭……”
元灏原本颇为焦躁的心,被女孩这么一哭,更添几分躁意,情绪也在一时间失去了控制,只见其大手一拍桌子,喝道:“哭哭哭,哭什么哭,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哭!”
堂上众人都被这一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原本那么沉着稳重的一个人,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叶汐凉手上一顿,有些愕然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却并没有说什么,心中暗叹,看来仲儿的事让他这个当家主的也是失了心气。
女孩乖巧地松开抱着母亲的手,站起身来,强自忍耐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却发现抹来抹去就是怎么也无法抹干净,终是委屈地又大哭了起来。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元灏此时也是回过神来,看着平时最受自己宠爱的小女儿那一副可怜的模样,心中一软,压下来心中焦躁来到她的身边将其抱在了怀里,摸了摸她的头,手中丝丝真气流动,不多时,怀中的女孩便渐渐平静了下来。
元灏松开元娥,轻声说道:“好了,刚才是爹爹错了,不该发小娥的脾气。”
元娥摇了摇头,红肿着眼说:“爹爹没错,是小娥不懂事,是小娥不乖,可是今天……”说到这,元娥的心情又有几分起伏,说起话来还是有着那么几分哽咽,但是很快她便将心绪稳定了下来,继续说道:“今天小娥看到二哥他,爹爹,你快点救救二哥吧,二哥他看上去比曾祖爷爷还要老了,小娥想要二哥变回来,小娥要原来的二哥!”说完这句话,元娥再是忍不住心中的悲伤,一头埋进了元灏的怀中,大哭不已。
听着小女儿这句语无伦次的话,元灏挺拔的身姿也是忍不住一颤,抱着元娥的手有些僵硬地紧了紧,心道:“时间真的不多了吗?”
此时,位于西侧首座的精壮青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正准备冲出大堂,却听叶汐凉喊道:“站住!你这是要去哪?”
元灏和叶汐凉生有三儿两女,长子元修个性直爽,容易冲动:三子元信胆小懦弱,不善言辞;长女元姮,也就是老四,性子偏冷,不爱与人沟通;幺女元娥,虽然聪明伶俐,却也是个惹事精。相较于四人那或多或少的缺陷,次子元仲,倒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之人,其上于父母长辈之孝,下于兄弟姐妹之仁,内于家臣下属之信,外于亲朋好友之义,无一有缺。并且天资聪颖,能文能武,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通。
这个精壮青年便是长子元修,虽生得虎背熊腰彪悍异常,却是十分疼爱自己的弟弟妹妹,尤其是与二弟元仲的关系最好,似是为了自己的这个二弟什么事都可以去做。如今得知元仲的情况竟是这般危急,自是有些不顾一切。
“娘,我不能这么看着二弟死去,九华木不是就在南岭吗,我这就去为二弟采来!”元修说完便是转身再次走去。
“你给我回来!”叶汐凉大喊,虽说元修平时最是听自己母亲的话,可如今却只能一咬牙快步而出。叶汐凉正准备起身,却被一旁的元灏拦了下来,“随他去吧。元雄,你跟着大公子,别让他闯祸了,必要时打晕了带回来。”
元灏说着,眼神不经意地从三子元信身上飘过,只见元信眉头紧皱,脸上除了忧虑却是没有任何表现。这让元灏内心暗叹:“修儿和信儿终是比不上仲儿啊,可偏偏仲儿又……哎!”
名为元雄的清瘦男子随即站了起来,道了声明白便一个闪身追着元修而去。随着两人的离开,堂中又是沉默了下来,唯剩元娥的抽泣声。
就在这时,一人急匆匆地跑进堂中,元灏见到来人眼皮却是一跳,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随即便听到来人说道:“家主,不好了,二少爷……二少爷他被人掳走了!”
“什么!快说,怎么回事!”元灏急道。
来人也是知道轻重,努力缓了口气后,便将之前在静心谷内所发生的一切简短地叙述了了一遍。
“仲儿!”待来人说完,叶汐凉脸色越发苍白,却是抵不住近日来的心力交瘁,哭喊了一声便是晕倒了过去。“娘!”场间顿时乱作一团,元灏呆立在原地,突然感觉胸口一闷,再抬头看了看,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终是承受不住心中的郁结,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红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