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露白,张世杰例行巡视军务后,便赶往崖山行宫。当初宋廷避难至此,岛上西侧有一座关王庙,年久失修,即令当地百姓修葺关王庙,将其改造为皇帝行宫。行宫布局简单。进门即是大殿,原是供奉关羽、周仓、关平等驻守荆州的蜀汉文武的主殿,现改为皇帝的议政殿。议政殿后面原是庙祝居所,后又扩建几间木房,当作皇帝和太后的寝宫,还有几间草房是御膳房和浣洗房等处理皇帝、太后衣食起居的场所。
张世杰进殿后,行个跪拜大礼,高呼:“臣张世杰觐见圣上和娘娘。祝圣上万岁,祝娘娘千岁!”宋人称太后为娘娘而非太后。
此时殿中寥寥数人。小皇帝赵昺趴在龙案上练字。赵昺身旁的杨太后,听着陆秀夫汇报近日政事。帝后两旁站在几名宫女太监,以备使唤。
杨太后见来者是张世杰,喜道:“太傅,快快请起!”
“谢娘娘!”张世杰站起身。
赵昺停下笔,扬起手中宣纸,道:“太傅,你看我的字写的如何?”赵昺此时年仅七岁,生的俊俏,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且敏而好学,拜张世杰为太傅,对张世杰甚是尊重。张世杰对赵昺也寄予厚望,认为他能够成为大宋的中兴之主。
张世杰上前捧起宣纸,仔细端详赵昺字迹,赞道:“圣上字迹清秀,颇有欧阳遗风,日后勤加练习,必有大成!”
赵昺被张世杰吹捧,神采飞扬。杨太后却道:“太傅莫要吹赞圣上。圣上方才七岁,练字不过两三年耳。且手上无力,点横之间,无轻无重,离欧阳公相差甚远。依哀家之见,圣上还需苦练,看今生能否胜过苏黄米蔡!”赵昺一听,悻悻不言,默默地埋头继续写字。
陆秀夫瞅见赵昺不悦,便道:“苏黄米蔡虽不及欧阳公,但也是我大宋四大名家,其书法也是自成一派,时人纷纷仿摹。若能比肩苏黄米蔡,也是一件大幸之事!”
赵昺闻之,笑颜逐开,奋笔疾书。赵昺毕竟是七岁孩童,初闻杨太后批责之言,顿感丧气,又慑于杨太后威严,不敢辩驳,故练字时靡靡而为。又闻陆秀夫夸赞,便欣喜异常,练字时奕奕为之。
杨太后见赵昺勤练书法,心感甚慰,也不忍再加厉责,随后抬头看向张世杰,问道:“太傅今日觐见,有何军情上奏?”
“回禀娘娘,臣有一要紧军情上奏,恳请娘娘屏退左右!”
杨太后瞥了一眼身旁领事太监刘公公。刘公公会意,即命左右宫女太监关上殿门,殿外侯旨,自己领着赵昺回寝宫练字。
杨太后见众人退去,急问道:“太傅有何重要军情?”
张世杰从怀中掏出东南沿海山川图和崖山布防图,呈与杨太后。杨太后打开地图,疑道:“太傅给哀家看这两份地图是何用意?”
“回禀娘娘,臣已想到如何解崖山之围?”
杨太后和陆秀夫闻之无不大惊。陆秀夫急道:“太傅果真已想出突围之策?”
张世杰微微点头,道:“不错,我确实想出来了!”
杨太后双手合十,仰面朝天,低泣道:“感谢太祖太宗保佑,不绝我大宋国祚!”
陆秀夫上前,贺道:“此乃娘娘和圣上洪福,天不绝我大宋,今若能逃此大难,日后大宋必能否极泰来,中兴有望!”
“但愿如陆丞相所言,我大宋自此能够驱除鞑虏,恢复河山。”杨太后又问张世杰:“太傅,有何妙策能解此围,速速讲与哀家听听!”
张陆二人走至御案前。张世杰指着崖山布防图,道:“娘娘请看,崖山方圆三十里,在北面,有十万蒙古大军驻扎在东熊洲和西熊洲,此二洲距崖山有十余里。这十万蒙古大军足以阻挡我大军北上。崖山西面是汤瓶山,两山形成崖门,南北各有一崖门口。我军正凭借崖门地势,布防舰阵水寨,抵抗蒙古大军。在东南方距崖山十里外是南新洲,蒙古在此驻军十万。娘娘请看,南新洲和崖山、汤瓶山互为犄角,蒙古大军在此设立南汤和南崖两条防线,其意便是想阻止我大军东出或者南下。虽然崖山东面是海,但崖山东侧都是山地,我军只能在山上布防,没有放置一舰一船,因而蒙古大军在崖山东面没有兵马把守。此乃破敌之关键!若想突围,从东侧突围最佳!”
“若想从东侧突围,那我军必须击溃南崖防线的蒙古大军!”陆秀夫从崖山划了一条横线至南新洲。
“秀夫所言极是。若想从东侧突围必须击溃南崖防线的蒙古大军。破此防线,又必须使蒙古大军将主要兵力放置在南汤防线!”张世杰从汤瓶山和南新洲之间也划了一条横线。
“那太傅有何计策,使得蒙古大军会将主要兵力放置南汤防线?”杨太后问道。
“近日,臣会命人白天向北岸发起进攻,晚上佯装向南汤防线进攻。且从南汤防线突围,可以向西撤至占城。时下,陈宜中已经占据占城。张弘范必定会误认为我军欲从南汤防线突围,与陈宜中会师占城!如此一来,张弘范必会削弱南崖防线而加强南汤防线。”
“若真如太傅所想,那再好不过。不过哀家还有疑虑,若此次突围成功,我等将往何处?”
“琉球岛!”张世杰指向东南沿海山川图的琉球岛,“此岛方圆五百里,多为山脉,易守难攻,且蒙古大军尚未攻占此处。我军若驻扎此处,可以修养几年,待得时机成熟,便可反攻蒙古,收复河山。”
杨太后见张世杰从答如流,心中随即安稳,便道:“太傅既然有此万全之策,须得小心谨慎,莫要走漏风声。我大宋复国重任还要倚托太傅!”
张世杰连忙施个大礼道:“臣惶恐。臣一定竭尽所能,保我大宋无虞!”
杨太后瞧见张世杰双鬓零散,血丝布眼,心生怜悯,道:“太傅最近几日忙于军务和圣上的功课,还未回家看夫人和公子吧?”
“眼下国家为重,臣不敢以私事而误国事。”
“国事虽重,但家人也要照顾啊!哀家命你回家看一下夫人和公子。”
“谢娘娘!”
杨太后恐张世杰离殿后会直接回军营,便对陆秀夫道:“陆丞相,你替圣上和哀家送太傅回家!”
“臣领旨。”
张世杰行个大礼,谢道:“臣叩谢圣上和娘娘。”
张陆二人拜别杨太后,骑马行向张家。路上,陆秀夫心存一问,本想在议政殿中询问张世杰,但恐杨太后多虑,因而不敢当场询问,眼下仅有他二人,他便问道:“太傅,您觉得蒙古人最近会不会前来攻山?”
张世杰略加思忖,即道:“蒙古人前日吃了败仗,他们一时之间难以破我连环战船,我估计近日应不会大举进攻。”
“可我甚是担心,若太傅的兵马未能及时突破南崖防线。蒙古人就前来急攻。那该怎生是好?”
“秀夫所虑不无道理。若我等真不幸遭遇此难,那只能以身报国了!”
“我曾考虑过,若真到了国破家亡之时,不如这样……”陆秀夫在张世杰的耳朵中嘀咕了几句。
张世杰听后急道:“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此计莫要使出,否则对你……哎!”
陆秀夫笑道:“太傅休要担心,为了大宋,这又算得什么。太傅的大公子不也为了大宋而战死疆场吗?”张世杰的长子张正中本是福州守将,后死守福州,中流矢而亡。
张世杰惋道:“秀夫……”张世杰本欲再劝阻陆秀夫,却不知已到自家门口。陆秀夫于是抢道:“太傅到家了,我该回去复命!另外,太傅千万记住,切莫对任何人提起我刚才所说的话,这可关乎圣上安危啊!我就此告辞了!”说完调转马头离开了。
张世杰见陆秀夫心如磐石,暗赞道:秀夫乃是我大宋人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