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领着张文通进了朱府,未过良久,便到了朱四夫人的睡房。初入房中,张文通便见一人在房中来回踱步。那人约莫五十岁,身穿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衣,腰系着白玉虎皮带,右手拇指带着绿玉扳指,脚踏着蛇皮金丝平步靴。张文通猜想此人乃是朱洛。房中右侧有十数位大夫,有的在呆坐冥思,有的在摇头晃脑,有的在自言自语。
管家指着张文通,对朱洛道:“老爷,这位先生乃是名满江淮的神医,可能会医好四奶奶的病!”管家不知张文通来历,但世人皆尚名人,因而诈称张文通乃是江淮神医。
朱洛心中一喜,道:“神医,快快施展妙手,救救我夫人!”
张文通道:“员外稍安勿躁,速领我去医治!”
朱洛领着张文通来到朱四夫人的床前。张文通略瞅了朱四夫人,满脸红霞,将手轻轻搭在朱四夫人的玉臂上,为她号脉,沉吟片刻,捻须晃脑道:“此病乃是赤热症,全身赤热,皮肤滚烫。只需喝我一副药,可保夫人明日痊愈。”
房中大夫见张文通轻而易举地诊断出朱四夫人的病症,顿感诧异。有人道:“这从何处冒出的游方郎中,在此瞎说,什么赤热症,为何我从未听过。”有人道“这人说的是大话吧!咱们不能医好的病,被他这一瞧,居然说明日就可痊愈,天下哪有这般怪事?”有人道:“此人看来有两下子。”
张文通不喜众人在耳旁聒噪,便道:“朱员外,这房中甚是吵闹,有扰夫人休息,且老朽无法静心医治,您看是不是……”说着瞥向群医。
朱洛一点就透,立道:“管家,替我送客!”
管家对众大夫恭道:“各位先生,请吧!”众大夫听了此话,不便久呆,自觉的走出房门。有人边走边骂,有人边走边议论赤热症。
俄而,婢子端来文房四宝,张文通信手开了一个药方,尽是些清凉败火的药物,吩咐婢子们照此方抓药,并嘱托朱洛勿要将此药方泄露出去,以免让人知晓天机,败露计谋。朱洛却以为这是独门秘方,不便被同行所知,假意应承道是,却心道:待你一走,我将这药方卖于别人,估计也能赚个万八千两银子。
过了一个时辰,丫鬟煎好药,喂与朱四夫人。待其喝后,仍未改朱颜。朱洛急道:“大夫,为何夫人还未有什么起色!”
张文通捻须道:“员外莫急,这药还需些时辰才能发挥功效。老朽保证明日辰时之前,四夫人必会有所好转。”
朱洛疑道:“若明日辰时不能痊愈,不知大夫作何处置?”
张文通笑道:“四夫人若明日辰时不能痊愈,老朽悉听尊便。员外意下如何?”
朱洛拍手道:“那好,若明日辰时,夫人不能痊愈,你休怪本员外无情了。”
张文通道:“无妨,无妨!不过,员外能否允许老朽在府上叨扰一晚,并赏碗饭。老朽在此万分感激。”说罢,深深一揖。
朱洛道:“李管家,好好招待老先生。”言辞间有点阴阳怪气。张文通猜他定不会以礼相待。管家道声是,就领着张文通到客房歇息,又命人在门口看守,不许张文通出房半步。
张文通知晓自己被朱洛“软禁”,不禁微微一笑,暗嘲朱洛等人太傻,竟想软禁他。凭张文通的武功,纵朱府上下数百人看守房门,也是出入无间。时至酉时,一个婢子端来饭菜。张文通道声谢。婢子还了一个礼,就出去了,也不与他多说一言。张文通吃完饭菜,闲来无事,便躺在床上歇息。过了一炷香,那婢子进屋默默地收拾碗筷,俄而又出去了。
次晨,管家叫醒张文通,道:“现在辰时将近,我家员外请老先生去四奶奶房中,瞧四奶奶的病体是否好转!”
张文通打个哈欠道:“烦请管家稍等片刻,让老朽穿好衣服。”便不急不忙的穿上衣服,跟着管家去了四夫人的睡房。
朱洛坐在四夫人床头,摸着四夫人的额头,柔声道:“老四啊,好些了吗?”
四夫人全身乏力,不愿张嘴说话,轻轻摇了一下头。朱洛怒道:“那老匹夫,说到辰时便好,这马上就到辰时,为何还未有好转迹象啊!老匹夫要是来了,我定要打散他的骨头!”
正骂之际,张文通被管家带进四夫人房中。朱洛瞅见张文通进来,满腔怒火,一个急步上前,抓住张文通的衣衽,骂道:“老匹夫,现在辰时将到,我夫人为何还没好转?”
张文通悠悠地道:“员外,莫急!你命人先替四夫人沐浴更衣,再让四夫人吃些早点!过不多久,四夫人如换新颜,便能站在员外面前!”
朱洛怒问道:“老匹夫,你是不是有意拖延,戏耍于我?”
张文通平心静气地道:“员外,老朽的命现还攥在你手上,怎敢戏耍你?现在辰时未到,你我还是去大厅等侯佳音!”
朱洛松开张文通道:“那好,我姑且再信你一次。李管家,吩咐下去,叫婢子们替四夫人沐浴更衣,再命厨房备些早点,待四夫人浴后食用。”管家道声是,遂将此事吩咐下去。
张文通被朱洛带至大厅后,谄笑道:“老朽肚子饥饿难耐,不知员外能否赏点糕点,也让老朽充充饥。”
朱洛横了一眼张文通,冷道:“老匹夫,我家夫人的性命还不知好坏?你竟还想在我这儿骗吃骗喝。若是夫人病情未好,你就向阎王讨食吧!”张文通不敢再言,只好静坐椅子上,待侯四夫人的消息。
过了半个多时辰,四夫人轻移莲步,走入厅中。朱洛瞧她气色红润,忧容顿失,上前搂住四夫人,道:“我的心肝,你可好了,吓煞我也!”
四夫人娇声道:“老爷,妾身的病好了!”
朱洛仔细上下打量四夫人,奇道:“老四,你为何好的如此之快。今晨,你还是全身赤色,毫无气力,怎么现在神采奕奕,瞧不出半点病态?”
四夫人道:“妾身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记得刚沐浴的时候,全身发烫,倏尔热气渐消。又过一会儿,感觉有些气力。后又吃些早点,身体便恢复如常!”
朱洛淫笑道:“我的肝,既然你好了,今晚是否……”话说一半,亲了四夫人的脸颊。张文通闻见,登时背转身子,干咳两声。
四夫人听见咳声,双颊娇红,道:“老爷,有客在此,妾身还是先下去吧!”
“那好,你先下去吧!”朱洛将嘴贴到四夫人耳边,细语道:“记住今晚!”又舔了舔四夫人的耳朵。四夫人羞涩的低下头,道个万福,便离去了。
朱洛趁机掐了四夫人的翘臀,目送四夫人离去后,笑道:“先生治好夫人的病,乃是我的大恩人啊!先生刚才说腹中饥饿,来人啊,备宴。”
过不多时,桌上摆满炊金馔玉。朱洛向张文通敬一杯酒,道:“先生治好夫人的病,在下敬先生三杯。”言毕,连喝三杯酒。
张文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只尽绵薄之力耳!”
朱洛又道:“来人,去账房拿一千两银票来。”
张文通立刻止住,道:“慢着!这钱……”
朱洛抢道:“先生之意是不要钱。先生高风亮节,令人敬佩!来,我再敬先生三杯。”正欲举杯饮酒,张文通拦住,急道:“不不,老朽不是这个意思。老朽年逾六旬,孤苦无依,终日做些游方郎中的勾当,也不是长久之计。老朽想开家医馆,就此做活,了结此生。所以老朽不想要这些银两,但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员外答应!”
朱洛略微沉吟,哦了一声,道:“不知先生有何吩咐?”
张文通道:“我前些日子在长兴街看中一家药堂,听闻是员外家产业,恳请员外转让于我!不知愿否?”
朱洛微微一笑,倏地喊道:“来人啊!”
忽从门外涌入四名家丁,为首一人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朱洛指着张文通,道:“给我拿下这个老贼。”说罢,众家丁一齐摁住张文通。
张文通心中一惊,急道:“员外,这是何意?员外不愿转让店铺就算了,何必这样折磨老朽?”
朱洛冷笑道:“平日里,只有我算计别人,哪有别人算计我。今日险些被你这老贼算计。亏我识的早,否则我的药铺就被你诓去了!”
张文通愣道:“员外说的是什么话,老朽怎么听不明白?”
“老贼休要在这里装傻充愣。你干的事以为我猜不出吗?”
张文通无辜道:“老朽做处得罪员外,员外非将老朽这身老骨头拆散,才肯罢休吗?”
“好,既然你不承认,那就由本员外道于你听,你是何处得罪我了!”
“愿闻其详。”
朱洛道:“你刚才说不想要钱,只想要我家的药铺,听你的口气,似乎惦记我家药铺已久。于是我怀疑四夫人的病,确切来说应是四夫人中的毒乃是你下的。我便回想这三日发生的怪事。头两日你未来,等我布告全城,悬赏求医时,你便来了。还有这赤热症,全杭州的名医尽未听闻此症,只有你知道。这一切确似早有预谋。你算计这么多,就是为了我的药铺,对吧,老贼?”
张文通惊出一身冷汗,万未料到朱洛的心思如此缜密,竟被他瞧出破绽,原本小瞧朱洛,现才发觉此人的才智出众,怪不得能赚取如此多的不义之财。
张文通定了一下神,缓道:“员外多虑了!老朽本是游方郎中,前些日子路过员外的药堂,便有了心。昨日也是机缘巧合,被管家请到此处为四夫人治病。另这赤热症非常见之症,只有古籍中才能查阅,非所有大夫得知。今日,我只不过见到有此机会,方向员外提出这不情之请,并非我蓄谋已久啊!若员外不愿出赠,便赠我千两纹银,也未尝不可!”
“老贼,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看来你是不打不招啊!”朱洛狞笑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众家丁听了吩咐,各个抡起醋钵儿大的拳头,狠狠地打在张文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