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愁的妈妈看到是我,便把身子斜靠在门框上。她的头发披散,略带些波浪遮住了眉梢,她眼波流动嘴角带着笑容,莫名就让我想起电影电视里红楼女子在招引着顾客,因为她又穿上了那件让人感觉无比压抑的旗袍。我本想转身离开可是又想到叶小愁会在家里便又停住了脚步,我问叶小愁的妈妈叶小愁在哪。叶小愁的妈妈没有说话,她只是笑着拉着我的手把我往屋里带。进了屋我看到厅里的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桌子的正中还有烛台和蜡烛,好像是一付烛光晚餐的样子。叶小愁的妈妈把我往放桌子边的椅子上推,她说你来得正好,我还怕菜会凉着呢,快来都是你爱吃的。我看着叶小愁妈妈的脸,心里却想着宋洋说过的话。虽然在现实生活和精神病院中见过一些精神病患都,但他们毕竟都离自己的太远,感觉是两个世界的人。但现在这个活生生的精神病患者却是我女朋友的母亲,想避也避不开。不过知道了叶小愁的妈妈是精神病以后,对她以前的种种神秘而产生的惧怕现在都变成了对她的可怜。我推开她径直跑走到叶小愁的房间,可是里面却没有人。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确定叶小愁是真的不在,我走出房间喊着叶小愁的名字,可是却没有人回应,叶小愁的妈妈在我身后轻轻地说她不在。我不理叶小愁的妈妈,又跑到了厨房和卫生间但依然看不到叶小愁的影子。我回到客厅面对叶小愁的妈妈,问她叶小愁在哪?叶小愁的妈妈说不是告诉过你,她不在这。那她在哪?我冲着她大喊。叶小愁的妈妈笑着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她妈!无论我怎样叫喊叶小愁的妈妈依然安静,她说你还是她的男朋友呢,不是应该你和她在一起吗?我被叶小愁的妈妈说得无言以对,我愣了几秒开始恶狠狠地对叶小愁的妈妈说:告诉你,这一次找到叶小愁我不会让她再离开我身边。她不会再和你一起生活,你这个精神病,我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全部事情,你杀了你的男朋友,后来去了精神病院又让一个精神病院的医生精神失常,你就是一个恶魔,我绝对不允许你再伤害叶小愁,你不能再打她,更不能总是妄想别人都会喜欢你,如果你再像现在这样,我会报警,到时你的下半生就不会在精神病院而是在监狱里度过了。
我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叶小愁的妈妈愣在那里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知道她被我说中了要害,看着叶小愁的妈妈脸色变得黯然无光,我的心中不禁生中报复的快感,似乎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得到了释放。我继续说着,你的一切都是白费心思,这只会让人更加讨厌你,说着我顺手拿起桌上的烛台扔在地上,铝制的烛台摔在地上折变了形,蜡烛也摔成了几段。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夜里还是显得有些刺耳,叶小愁妈妈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我想现在我应该以一个全胜者的姿态离开了。我刚要转身离开,叶小愁的妈妈快步走到我的面前问我,是谁告诉你我让精神病院的医生精神失常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叶小愁的妈妈问我的意图,我便告诉她是我一个在精神病院的同事告诉我的。叶小愁的妈妈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这才引起我的疑心反问她为什么要问我这个。叶小愁的妈妈蹲下来抬起断掉的蜡烛和烛台,她头也不抬地说真相总是残酷的,你不愿意离开就得接受这现实。我没有再向叶小愁的妈妈追问,我知道她是精神病这样的现实已经足够了,我想没有什么会比这更坏了。
走出叶小愁家,我转身向楼上望去,叶小愁妈妈的身影在窗后一闪而过。随后叶小愁家里的灯被熄灭,过了两秒钟又被打开。屋子里忽暗忽明的样子又让我有一种叶小愁就在房间里的错觉。
圣诞节过后,大家的脸上多少都带着些疲惫,不过看起来却都是很满意的样子。走在医院里每个人在打招呼聊天的时候都会不经意地打个哈欠,就连一向来严于律己的护士长也第一次破天荒的坐在护士办公室里手扶着腮帮子懒洋洋地说着昨天把孩子送到姥姥家以后,她和老公是怎么在酒吧听着爵士乐吃烛光晚餐庆过漫长一夜的。似乎所有人还都沉浸在昨天圣诞的气氛中,只有两个人除外,那就是我和主任,因为受不了外面的喜庆气氛,我躲到了主任办公室里,主任不知去了哪里,快到中午的时候主任才出现。他进屋后就开始摇头,说要是一年多几次圣诞节大家就没有心思工作了。我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不说话,主任问我怎么了,昨天圣诞节过得不好?我点了点头。主任问我怎么了。我转过身想对主任说些什么,可是想了半天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主任看着我的样子说是不是感情问题?我又点了点头。主任说:那没办法了,对待感情问题,我比你强不到哪去,完全是同一起跑线上的。我被主任的话逗笑了,主任搬了把椅子和我并排坐在了一起。
我和主任并肩望了一会窗外,我转过头问主任,你在没办法确定对错的情况下怎么才能做出判断呢?主任看着窗外隔了好一会才说要么不说话,一说就是高难度的问题,你得给我时间想想。我被主任逗笑了,看着主任冥思苦想的样子我有些不忍,本来想偷偷离开主任办公室让主任一个人呆着。可是还没有等我起身,主任就转过身我说:来小杜,我给你讲一个我的故事吧。
那时候我刚进医院。对许多事情都充满憧憬,工作,生活什么的。把什么都想得特别美好,哪像你们现在的孩子这么消极。不过因为身边没有同年纪的人,所以经常一个人独处。有一天我在医院后院,对还是现在的后院,不过那时的树才刚比我高一点,也没有铺石头路就是一个平地,放着几把铁椅子。那时后院很少人去,我就经常一个人去那里看书。我在那遇到了一个女人,她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比我大三岁也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因为阑尾炎入院,是我为她做的麻醉手术。刚开始大家都感觉有些尴尬,那个年代无论是看到对方身体还是被人看到身体都会感觉很不好意思,开始我们还都避着对方,后来我都忘了怎么开始和她聊天的了。她也是一个大学生,很喜欢读书。我们经常坐在一起讨论当时流行的苏联小说和苏联电影。那时还没有那么多读书人,更是难得遇到一个和自己脾气、兴趣都相投的人。我每天做完手上的工作就去找她,而她也经常来到后院等我。其实我知道她喜欢我,我也肯定她知道我喜欢她。如果换做是现在,我们肯定已经在一起了。只是我们所在的那个年代不对,很快就有人向上反映我和她的事情,医院领导也找我谈了话,说要我千万注意别犯下错误,那时虽然不再像以前但还是很忌讳这些,不过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个正常交往的男女为什么会犯错误。另外那时医院也决定在我和另一名医生中选一个去国外进修。我知道自己的机会很大,但同样也相信我要坚持留下来的话,也许会和她在一起。
说到这主任问我知不知道他当时怎么选的。我笑了看到了结果当然知道了当时的选择,我说你选了去进修。主任说现实吧,现在的你们更多是选择爱情吧,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不要。主任说完笑了一下,他又接着说虽然我的确最后是去了国外,但当时我选的是想和她在一起。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主任从我的表情上看出我的疑惑。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我当时都不知道怎么做出这个决定的。我主动跟医院领导说放弃去进修的机会,领导问我为什么要放弃,我承认了我想和那个女孩交往的想法。我本以为我终于做了勇敢的事情,可是没想到那个女孩就在这时出院了,我按她曾经给我的地址去找她,可是却找不到她,她就这样从我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了,心灰意冷的我终于决定专心工作,我就这样去了国外,后来我才知道是我的父母还有院领导找到那个女孩的家长和单位领导劝那个女孩不要和我在一起。也许那个女孩也认为我应该去进修吧。
听到这我问主任,那你后悔没有和她在一起吗?主任说我已经努力了,尽力了可是得不到也就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了。我也觉得自己问得有问题,便又换了一种问法,那主任你觉得自己当时做的对吗,或者现在的结果也是你想要的正确结果。主任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当时我们真的在了一起,但我的人生肯定和现在不同。可能比现在好也可能比现在差。但好坏来靠什么凭定,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如果我现在和她在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当初的决定和现在的结果到底是好还是坏。我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但又好像并没有懂,我问主任这是不是就是你昨天说过的人生的轨迹,无论什么样的决定,最终你还是要回到自己的轨迹上,这才是最重要的。当初无论你选择留下还是去苏联,但最终去苏联的这个结果其实没办法改变的。主任点了点头。我晃了晃脑袋,这哪是人生呀,就是一迷宫,费了好大劲走到的出口仔细一看就是入口。说完我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对主任说所以主任你的意思是遇到事情根本不用思考,因为思考也没有用,到头来是什么结果从来都不会改变。主任一听连连摆手,说我可没有消极让我对待事情,这可不符合我们社会主义的世界观。我笑着回答,对不是消极的对待事情,而是告诉我一个色既是空,空既是色的道理。主任听完点了点头,孺子可教。我打开主任办公室的门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主任,主任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信佛的?主任想了想说,还真记不清了,有好些年了吧,好像是我当上主任的时候?主任一下子又陷入深思,而我退出主任办公室后帮他关好房门,我想他会有好一段时间不会希望有人来打扰。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我一个人又溜上了天台。因为连续下雪天台上的积雪太多,天台的门已经被上了锁。不过我知道那把绣锁不过是个样子货,只要用力一扯就会断开。虽然弄掉了锁但想打开门却费了很大周折,因为积雪堆在门外已经牢牢将门抵住,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将门推开,可是门打开的瞬间冷风迎面吹来,我又突然不想走进天台了。我又重新将天台的门关上,用后背顶着门坐在台阶上。风从门缝里挤出来直冲到我的脖子里,我想着主任刚才告诉我的故事,其实我曾经看过一个类似的故事,虽然结局差不多可是中间发生的一切却与完全不一样。
从昨天晚上我就一直给叶小愁电话,可是她始终没有接。那么不安烦躁的感觉又开始从我身体的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这种感觉让我坐立不安,我不知道别人在恋爱的时候是不是也要不时地接受这种煎熬。我把手机设成自动重拨,反复看着电话屏幕上一次次显示着正在呼叫叶小愁的号码,我的手机上还有三个未接来电,那是宋洋打给我的。昨天晚上一次,今天上午两次,我都没有接。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感觉它在衣兜里一次次地震动。我能想象出接听宋洋电话后的情景,他会反复说着同样的话,说不要再问那么多,赶快离开她们。虽然真正相处并不太多,但我却十分明白宋洋是怎么样的人,如果用动物来形容他,他就像一个兔子,只要有一点动静都会马上跳到一边,不管和他有没有关系,是一个极易受到惊吓又神经质的动物,而我却完全是个属猫的,遇到声响一定要走过去看看究竟才肯罢休。看起来我的人生好像充满危险,但像宋洋那样总是躲躲闪闪的人生不是很无聊,而且更多的时候是你想躲也躲不了。就像我会和宋洋师兄遇到的同样的人,不过让你感觉奇怪的是宋洋坚信我和他师兄有相似的地方,好像早早就预见过我会遇到叶小愁妈妈的这个结果。想到这我又想起主任,这个也说和我相似的人,同样有一个和自己病人相遇的故事,我不知道等到自己老去时会不会也像主任一样讲自己的故事给别人听。手机因连续的拨打电话而电量不同,屏幕也开始闪烁。我挂掉了电话才发现一条不知什么时候发过了的短信。是宋洋发过来了,本来想固执的不看,后来想想还是把它打开了。上面只有一句话:
杜明,在精神病院住院的是那个女孩,不是她妈妈。
我打电话给宋洋,结果现在开始是宋洋不接我的电话了。打114查到了精神病院的电话,结果同样没有人接,想必到了年底精神病院的人也不肯专心工作。顾不上请假我急忙换了衣服就跑出医院,在车站久等公交车也不到,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听到我要去精神病院便用奇怪地目光看着我,反复问我去那里干吗,最后烦了我便先将一百块钱交在司机手里,司机这才放下心开车。可能是先给了钱的原因,司机把车开得很快,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心中止不住的焦急。其实我并不太相信宋洋的话,或者说如果这个短信是宋洋以外的人发给我,我一定会百分百的不相信。但我知道宋洋肯定不会骗我,可是我现在却宁可宋洋骗我,也不愿相信他所说的话。不过就算真的按宋洋所说,这件事也同样存在着很多疑点,所以我一定要马上去精神病院去弄个明白。
精神病院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除了门口负责接待的两个护士。
我直接走到了宋洋师兄的病房,病房已经被人锁上,从窗子望进去,里面的唯一的病床也被人搬走,除了地面上的一点阳光屋子什么也没有剩下。我望着同样空空的房间出神,现在我心中的感觉便如这房间一样空空如也,理不出任何头绪。我想象着宋洋的师兄坐在我对面时的样子,如果宋洋所说的都是真的,我将来也会有一天像他一样坐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想着所有人都没办法想像到的回忆。最后虽然不抱什么希望,我还是来到了天台上。布满积雪的天台上同样没有人迹,只是雪地上的脚迹告诉我曾经有人来过这里。仔细观察精神病院的天台和我们医院的天台还是有些不同的。我们医院的天台是平整的四方形,而精神口病院的天台却在最外围多了两个像耳朵一样的东西向外支着,那里正好可以容下一个人的身体,第一次来精神病院的时候,我曾尝试着把身体放在那个空位中,当我把身子探出去时宋洋大声地制止了我,我问他怎么了,宋洋说难道你站在那里向下望的时候没有想跳下去的冲动吗?我很奇怪宋洋的想法,但宋洋就是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每一次他站在这里都会有想跳下去的冲动,这个角落对于宋洋都已经成了禁区,而现在我看到那个角落里布满了杂乱的脚印,不知道是不是宋洋曾经到过那。我在天台上拨打宋洋的电话,依然没有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