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他命啊!”
张文远透过医院的窗户,紧紧盯着福林寺的方向,看看一波波不停地涌来的钟声,终于明白了白天在大厦顶端安装的那六口铜钟的作用。
医院的病房距离福林寺的阁楼少说也有几十公里,在这个距离下,钟声无论如何是传不过来的。
只是根据物理学中的声波共振原理,在一条直线上悬挂相同的铜钟以后,只要条件合适,阁楼上的那口铜钟便会引起六口大钟的共鸣。
这种共鸣让六口大钟成为了中继站,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只是,单纯的钟声只会让凡夫俗子神清气宁而顶礼膜拜,现在的钟声却像一张巨大的天网,不断在张文远的周围编织着,然后逐渐缩小范围,将他牢牢捆住。
此时此刻,无数胎光从他的身体中钻了出来。
很显然,福林寺的大和尚此番的目标就是他张文远。或者说,他们的目标是那个摄取了胎光的人。而不幸的是,这个人恰好是他。于是共振的铜钟便让他遭遇了这前所未有的危机,比在老石闸下与龙穴之中更危险的遭遇。
徐可已经跑出了病房,张文远希望他没事。就像当初自己第一次在家门口的冰层之下看到黑龙瞳孔一般,那是他第一次小便失禁。这原本不属于常人的世界,所以他很理解徐可的惊恐。
可是——如大和尚所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治好同学们的病,也可以保存自己的性命么?
一边是十七条人命,一边是自己——一个乡下吊丝卑微的生命,孰轻孰重?
可笑的是,这种比较根本没有意义。
因为大和尚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在大和尚眼中他张文远只是拯救那十七条生命的载体,生命存在的价值便是为了为了挽救那十七名被诡异道士摄去胎光的校友,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是便要坐以待毙?
身边那张大网越收越紧,如果这个时候病床上的同学们醒过来,一定会认为张文远在发疯,在凭空挣扎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大网再进一步,自己便会魂飞魄散,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张文远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要遭受大和尚这样的对待!
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无数网眼之上,竟然是一张张发烫的符篆。在这一刻,耳边突然响起了白山村锁龙井上血龙的惨嚎。血龙被数千米的铁索镇压,在逃脱锁龙井的那一刻被抽打的皮开肉绽。
铁索之上每个锁环都有一张符篆,与之相似,困住他的无形大网每个网眼上也是一张符篆。
但是,至少血龙在被镇压的数百年时间里,仍然在活着。从这一方面便可看出当初镇压之人心中还有一念之仁。然而现在他张文远面对着一张无形的大网,只有魂飞魄散一途。
好狠的秃驴!
从体内溢出的胎光一时间无处可去,短暂性地对抗大网之后,一丝丝地从网眼里钻了出去。这时候,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胎光经过囚龙石的摄取,然后被钟声从体内激出,再经过无形大网的筛选,成为了极为纤细的存在。在大网之外不断重组,然后凝结成形。即便在炽热的符篆逼迫之下,张文远仍然看到在分化出的无数胎光中走出十七枚胎光,逐一走进躺在病床上业已变成植物人的身体。
剩下的胎光无处可去,在病房中不停地游荡。
每一枚胎光的信息,在被张文远摄取的时候,都在他的识海中闪现过。其中有一部分胎光的原主人早已经死亡了几十年,换一种说法,这样的胎光其实便是常说的孤魂野鬼。
十七枚胎光进入同学的身体,另外一部分胎光则在无边的钟声里不断振荡,逐步向窗外飘去。
整个病房的温度变得相当低,张文远甚至看到窗户的玻璃上凝结出一层厚厚的霜花。但是,困住他的大网却越来越热。
“咚——”
“咚咚——”
“咚咚咚——”
在十七枚胎光进入同学们的身体之后,远处传来的钟声突然变得密集起来。在钟声的催促下,无形大网竟然同时震荡起来!眼看着发红的符篆就像烙铁一样印在张文远的身上,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突然想到了爷爷所用的九字真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他以超出人眼频率的速度完成当初老石闸下爷爷所用的每一个动作,九字真言一字一顿从他口中吐出,原本徘徊不去的的无数胎光竟然在真言下化为一个个大字,然后射在大网之上。
“哧哧——”
大字一靠近大网,便被炽热的符篆烧成青烟,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原本无形的胎光与大网在那一瞬间化为有形的实质,仅仅维持不足一秒,重又消失。
他隐隐听到无数哀嚎声,被烧成青烟的胎光真正魂飞魄散,再也无法投胎做人。在九字真言的狙击下,无形大网在距离他身躯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天晚上爷爷可以用九字真言结合南天星斗,从而降伏黑龙。然而为了到了他的手里,竟然无法破解掉这张无形大网呢?
顺着窗户望了出去,张文远似乎看到福林寺阁楼上的大和尚持着钟捶,满脸肃然地敲着大钟。
“哧哧哧哧——”
胎光在九字真言之下,不断地阻碍着大网。只是带着符篆的大网威力实在是太大了。到了这个时候,张文远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个邋遢道士会变得不正常。
以福林寺的铜钟为引子,利用六栋大厦顶端的铜钟为中继,结合佛道两家不传之秘,用威力如此之大的组合,只用一声便激发出他以前所摄取的胎光,三声便诞生无形大网将他困住。
这是怎样的威力才能做到?
只是张文远不明白,自己不过是福建大学一个无名小卒,什么时候可以让一个大高僧亲自动手自己于死地了?就好像对他在净光塔、爱莲亭以及白沙村所做的一切了如指掌。
“咚——”
当钟声再一次传来的时候,整个病房之内再没有多余胎光的存在。窗台上,张文远甚至看到长达五六十厘米长的冰锥根根倒立,挂在窗户上方。
在火符临身的那一刻,张文远看到了李秀出现在门外。她脸色煞白,如同鬼故事中的女鬼,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也许——还有一丝痛惜。
是看错了吗?张文远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再也无力挽救自己的命运。邋遢道士说他还能再活五年时间,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活不到天亮。也许喜欢的女人对他产生的一丝痛惜,是他临死前最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