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嘣、嘎嘣、嘎嘣……
付迹莫在这种无限循环的嘎嘣声下悠悠转醒,屋里昏黄一片显然仍在夜中,回想起昏迷的前一秒,她侧头向发声地看去,这里仍是秦予霄的房间,只见一个庞然大物正坐在不远处翘着二郎腿嗑瓜子,挡住了窗外一大片月光,地上的瓜子皮琳琅满目不知道磕了多久才有如此之多。
付迹莫眨眨眼睛,看清了那个庞然大物,显然是许久不见的冤家陈雄。
“陈……陈雄?”
陈雄闻言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向她瞧了过来,一派轻松道:“付大少醒了?没死就好了,我好和将军交差。”
付迹莫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听他说“将军”,她揉了揉额角坐起身:“秦予霄呢?你怎么在这里?”
陈雄继续悠闲的嗑瓜子:“走了啊,走了好几天,别问我他去哪了,我也不知道,自打将军回京,他一直留我在这里看着你,上次那个小婊子给你下药,还是我提醒的你呢~”说完翘了翘腿又道:“不用谢了,我不稀罕。”
付迹莫额角一抽下了床,身上没有太酸痛的感觉也没什么异样,想来方才昏倒并未影响到她。
她向陈雄走了过去:“秦予霄让你看着我?”
陈雄把身上的瓜子皮抖弄下去,嘴边叼着个瓜子得瑟道:“叫我保护你来着,不过我看你也不需要我,那小白脸不是把你保护的挺滋润吗?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娘们,怪不得将军对你不一样,不过依我看不是什么好娘们,也不知道将军看上你哪了?嘎嘣!”说完要咬开了嘴里叼着的瓜子,把瓜子皮吐了出去,正好吐到付迹莫的袍子上。
付迹莫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瓜子皮,脸色有些难堪。
不知道是陈雄脑子坏了,还是秦予霄脑子坏了,以她和陈雄之前的交情,陈雄保护她?不杀了她就不错了吧?
陈雄见她没还嘴,似是很得意,又杂耍似得往扔进嘴里一颗瓜子:“别不爱听啊~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家将军吗?自将军走了你就和那个小白脸形影不离,卿卿我我,哪还我把将军放在心里?”说着,陈雄叹了口气替秦予霄叫屈:“真替将军不值,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你的邪术了!我将这些如实禀告给将军,他竟然没弃你!你上次晕过去,将军收到飞鸽传书就甩下大队人马自个先赶了过来见你,那天他回来我明明看他脸色不好,以为终于要熬出头了,他却又走了还让我留下来继续看着你,真不知道为了什么!”
付迹莫也想知道是为什么!是谁不行?偏偏是陈雄!
“我与秦予霄的事,似乎轮不到陈雄壮士品头论足,你若不愿径自离去便是,反正我也不需要你。”
陈雄眉头一横,拍桌站了起来:“你以为我乐意啊!”他说着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服,黑黝黝的胸膛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从颜色看像是不久前才形成的:“我为了留在将军身边生生挨了这一刀!险些把命丢了!若不是为了表忠心,你以为我会留在这里保护你?没结果了你就不错了!”
付迹莫将视线从他的伤口处移开,淡然道:“秦予霄何时回来?”
“我哪知道。”陈雄似是被她戳到了痛心处,眉心一皱一屁股坐了回去,他若是知道还用在这里等?
“你找将军什么事?他若回来了我替你转达便是,虽然我不待见你,但你好歹是将军的人,将军的事就是我的事!”
“不必,只要秦予霄回来,你让他去见我即可。”付迹莫有些黯然的垂下眼眸,转身向门口走去,近日来越加消瘦的身影此刻看起来弱不禁风,摇摇晃晃似乎风一吹便能倒了。
陈雄摸了摸鼻子,看她这样子有几分不落忍,他虽然不待见付迹莫,但她这几个月来的不快活他也是看在眼里的,眼瞅着好好的一个公子哥越来越萎靡,且她又一直都和那个小白脸保持着些距离,想来心里也是念着将军的。
他在她身后喊道:“将军回来我会让他去见你的,我陈雄说到做到!”
付迹莫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笑道:“多谢。”
眼见腹中的孩子要四个月了,隆起的肚子已经不好藏了,好在的是付迹莫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么虚弱,少受了些苦,但她却不能再出院子,也不许旁人探望,每日在这阻隔起的一方天地里转悠,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其间,付迹莫见了陈雄几面,但仍旧没有秦予霄的消息,飞鸽传书也没有任何回信,就连陈雄都怀疑秦予霄是不是借机甩了他,离开长莱不再也回来了。
付迹莫一手捧着书本念,一手摸着隆起的小腹,四个月正是胎教开始的时候,即便心里烦躁付迹莫还是耐着性子读书做胎教,这腹中的孩子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
卞赋之在她身旁择草药,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如今的付迹莫好似磨去了曾经的棱角,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曾经英气的容貌也有了细微的变化,似乎真的温柔了很多,像个慈爱的母亲。
屋中很静,因而外面渐进的脚步声格外明显,付迹莫放下书本向门口看去,不过多时那脚步声便停在了门口,门被推开果然是她爹。
付迹莫叫了一声“爹”,便继续捧起书看。
卞赋之起身替付老爷搬了椅子,付老爷摆摆手,直截了当道:“乡下的宅子已经布置好了,你们收拾行李明日启程,到乡下去养胎吧。”
付迹莫这才真的放下书,抬头道:“什么?”
“我捉摸着你在家里终归是不方便,不如去乡下养胎,还能自在些,等孩子生了,做完月子再回来,让赋之和臻儿照顾着你,你觉着呢?”
她爹虽是在问她,但这事在她爹心里基本定下来了,不过是来知会她一声。付迹莫想了想,离开付家便自由多了,到时候与秦予霄离开也更简单,但就是不知道秦予霄何时能回来。
“哪个乡下?”
“乐水县陈家村,我去看过了,那里虽比不得长莱繁荣,倒也不是个穷村子,人杰地灵,山清水秀,适合养胎,必要的东西我会定期派人送过去,你就过去吧。”
卞赋之也从旁道:“这样挺好的,迹莫平日里只在这个小院子中转悠也舒服,能出去住,自在些,再好不过了。”
付迹又捧起了书,道:“那就这样吧。”
“离开?!”叶臻惊叫一声,又赶忙捂上嘴,压低声音道:“你准我离开了?”
付迹莫躺在摇椅上,舒服的摸着肚子:“是,你趁此机会和你的小和尚离开吧,等我生了孩子你对付家也就没用了,说你死了便是。”
叶臻有些不敢相信,蹲到她身边道:“那你万一生了女儿呢?”
付迹莫勾唇一笑:“我只生儿子。”
叶臻闻言便了然了,子承母业嘛,就算生了女儿也像付迹莫一样就行了:“可……”叶臻还是有些迟疑:“你爹能放我走吗?万一你爹希望你再生一个呢?”
“这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你早就远走高飞了,出了长曲府,你还怕我爹能逮着你吗?”
叶臻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她似是还在纠结什么,过了会儿喃喃道:“只是……我不知道他要不要我,他若是不要我,我离开付家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留在你身边混吃等死。”
付迹莫抬抬眼皮,慵懒道:“你今夜去问他,他若和你走,明日半路上你们寻了机会就走,若是不和你走,你再做决定。”
叶臻琢磨半响,琢磨着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便狠心点点头:“那我今夜去!只是盘龙寺太远,我怕明早赶不回来。”说着忧心忡忡的皱起眉头。
付迹莫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叶臻:“你拿着这封书信去找隔壁乌来街那户人家,他叫陈雄,是我的亲信,让他带你去便可。”
叶臻拿着信热泪盈眶,凑上去给了付迹莫一个热吻:“相公!你太善解人意了!”
付迹莫眯着眼睛摸了摸叶臻的头,很谦虚的说:“举手之劳。”
如此一来,陈雄就知道她要去哪了,秦予霄回来便也会知道了。
转日,趁着夜色还深,街上人少,付老爷便驱车送付迹莫等人出府,乡下的宅院本就是备好的,行李便也不多,只是带了些药材和路上的吃食就上路了。
送出了城门付老爷便不送了,嘱咐道:“路上不必着急,凡事小心为妙,我派两个护卫送你们一程,到了乐水县有个居来客栈,那里有人接应你们,迹莫到时候别忘了换上女装,那人不认识你们,让赋之扮作你就可以了。”
三人点头应下,付老爷又嘱咐道:“到了地方别忘了送个书信回来。”
付迹莫坐在马车中,点了点头,凝视了他一会儿,眼中似是有某些激荡的情绪。
“爹,珍重。”一语落下付迹莫放下了帘子。
她听到她爹似是叹了口气,道:“启程吧。”
马车晃晃悠悠驶离,付迹莫又撩开帘子,长莱的城门越来越远,城门下送别的人也越来越远,今日走出这里,也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