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兽野性难驯,伤人害己在所难免。”说到此处,洪悉闻语气中有些愤懑。
她忽而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中尽是不解,“物尽天择,循环往复,天道尚且不分正误,只论自然法则,世人怎尽好做判官,想断起万物的是非来。”
她走进正屋取来盛药的盘子,在廊上给老虎背上的伤口清洗、上药。洪悉闻看着她如此用心为老虎治疗伤口,心中倒是奇怪,这位姑娘独居山野,不谙世事,不怜悯人亡,却忧心虎伤。
待她给老虎的伤口包扎完毕,洪悉闻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能否借药一用,我想给东厢房那位姑娘治伤。”
“这药是我师父专为红儿留下的,那姑娘并非红儿,”她指着院子里的杂草,“你若能识得草药,你自取来用便是。”
说完,她端着药盘回到正屋,不再理会他,而红儿则守在门口。
洪悉闻听说后,来到院中,刚才一直没仔细瞧过,这院子里但凡杂草都是能入药的,其中有几株他也只是在书中看过。采药,煎药,再制些外伤药,等洪悉闻替受伤的姑娘喂药、敷药、包扎完毕,天已经全黑下来。他又累又乏,倚在东厢的门边沉沉的睡过去。
雨从未停过,洪悉闻一早醒来,先瞧见的是东厢房的房梁,他整个人已经躺在地上,浑身酸疼。爬起来,先走到床边,瞧见姑娘一头的汗,嘴唇发干。用手一试额头,滚烫滚烫的。洪悉闻赶紧从井里打来冷水给她冷敷额头降温,又到院子里找来退热的草药煎上。这时候才发现,正屋的门开了,红儿还趴在门口,看都不看他一眼,想必白衣女子早已经出去了吧。到了下午,白衣女子回来,只给红儿换药,也不同他说话,天黑前又离开草庐。
一天里,洪悉闻曾试着找回去的路,他从不同方向出发,最后都会回到草庐。他仿佛落入了一个迷宫,而草庐就是迷宫的中心,也是无法走出去的症结所在。在四处寻找出路的时候,洪悉闻并非毫无所获,路上他捕获了两只野兔,一只山鸡,还有些野果和药材。草庐里几乎没有食物,就算白衣女子不吃,他和那位受伤的姑娘也要吃饭。
带着东西回来,红儿依旧懒懒地趴在正屋的廊下。他将一只野兔扔到红儿近前,红儿听见动静,抬眼瞧了瞧,用爪子拨弄几下,就又闭上眼睛。洪悉闻暗笑,这红儿是嫌弃野兔不够塞牙缝吧。
到了晚上,洪悉闻点起油灯,红儿似看到光亮,终于挪动身子。懒散的站起来,悠然地朝院外走去。这红儿两天几乎一动不动,这会是要去哪?洪悉闻关上东厢房的门,跟着红儿出了草庐。
走了一阵,洪悉闻发现,红儿走的这条路,白天他并没有发现。周围树木依旧高耸入云,阴雨天不见月光但周围景致却隐约可见。脚下的路随着杂草却平坦,好似走在一条人为修建的小路上。再走一会,前方隐约有光亮,耳边则响起潺潺的水声,脚下的杂草越渐稀疏,露出一条木板铺就的步道,蜿蜒地通向前方。红儿停了下来,洪悉闻也在它后面停住脚步。
红儿面前是一条小溪,一座草亭立在水边,而那也是步道的尽头。草亭檐上挂着一只灯笼,溪水中映着灯光,摇晃闪烁。一阵山风吹动雨雾迷湿了他的眼,一抹纯白的身影随风从小溪对面的山林中飘落下来,就那样凌空水上,一步步走到岸上来。
“你……”洪悉闻呆呆地开口,却不知道怎么继续。
眼前的凌空仙子,一身白衣,周身笼罩着似有似无的绿色光芒,是她……
她坐在步道尽头抚摸着红儿的虎头,背对着他,“你在找回去的路?”
“是,可总在绕圈,还没找到出路。”
“此处原是我师父仙居之所,为防外人打扰,布下九宫大阵,你与那姑娘误入进来已是稀奇,想要出去却难上加难。”她淡淡的说道,“明天,红儿带路,你和哪位姑娘跟着红儿就能走出这里。”
“姑娘,此地荒山野岭,时常有野兽出没,姑娘一个人太危险,不如跟我们一起下山到镇上生活。”我愿照顾姑娘一世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一个人?”她微微抬头,看向对面的群山,“天地万物,凡走兽飞禽,山花巨树都常伴我左右,怎会是一个人?又哪来的危险?”
“姑娘可是这山中的仙子?所以才不愿随我下山。”他心里一紧。
“我没见过仙子,料想我也不是你口中的仙子,”她话语中依旧云淡风轻,继续道“我只是自幼跟随师父在这里修行,师父先证悟太虚之境离开,而我也在证悟之中而已。”
“还没敢问姑娘尊名。”洪悉闻只觉心中一阵痛楚滚滚袭来,忍痛求问。
“逝境。”
洪悉闻与她只隔着三步,却远的像三生,逝境不管是人是仙,他都只能在三生之外远远地看着。他想带她一起离开,又怕凡尘俗世蒙住了她的光华,他如独自离开,真怕这只是一梦,而他不愿醒来。
洪悉闻一夜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累了倚着草亭睡过去……
待他醒来,山中晨雾白茫茫一片,雨丝没停,草亭四檐不停地滴着雨线。红儿还在,而红儿身边的她却不在。洪悉闻一下子清醒,四下张望,却只见到一层又一层的浓雾。红儿起身往回走,洪悉闻知道,如不跟着红儿,他很可能永远走不出这里。
回到草庐,东厢的姑娘脸色逐渐红润,烧也退了。他走到正堂取笔墨留下一封书信放在桌上,满篇尽是感激之词,另外请她多加保重,来日有缘再报大恩。
在东厢,洪悉闻背起姑娘,跟着红儿走出草庐。没走多远,他回头朝草庐望过去,草庐已渐渐被雾气笼罩。院门的柱子上似刻有一幅槛联,这两天他无数次进出,却从未留意,等他想要看个仔细时,草庐已完全隐没于晨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