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靠着临街窗户的一处茶座上,两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锦衣少年相对而坐,一边品着刚刚采摘下来的雨前茶,一边听说书人讲古。坐在下首的少年中等身材,生得唇红齿白、眉目清秀,身上穿一件白色长身锦袍,袖底、衣襟处,水印的牡丹花若隐若现。坐在上首的少年圆嘟嘟的一张脸,蚕眉凤目,生得倒也不算丑陋,只是面皮微黑,身材略显矮胖,身上穿一件青色的短襟武士服,衣料不错,剪裁样式却十分朴素,乍一看实在不太起眼。若不是对面的俊俏少年称他为大哥,让人实在想不到两人竟然是一奶同胞的亲生兄弟。
黑脸少年眯着眼睛轻轻地品啜着清茶,听着说书人口中讲述的种种传奇轶事,心中似乎若有所思。白脸少年却无这般城府,听到最后,忍不住掩嘴失笑,出言讥讽说书人信口开河。黑脸少年听了自家兄弟的话,轻轻一笑,放下了茶碗。
“兄弟慎言,说书的卖弄些江湖口,博个口彩,本是他们惯用的手段,你又何必故意拆他的台。况且,就听那先生刚才说的那些,阴阳灾异种种预兆实属虚无缥缈,大多都是后人牵强附会,当不得真,可是今时今日的大宋帝国已经开始江河日下,倒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黑脸少年想到此处不禁轻叹一声,露出一丝与年纪不相符合的忧患神色,“我大宋立国之初也曾经强盛一时,按史书上的说法,真是文臣星列,武将如云,太祖本人更功力达到圣境,堪称天下无敌的武道强者,单凭一己之力就逼退了四境蛮族的千万大军。暂且不管这里面有多少是拍皇帝马屁的溢美之词,但太祖登基后,中原百姓安享了三百年的太平,却是太祖抹杀不了的功绩。只是当初开国时那批勋贵的后代一直把持着朝廷,不给寒门贫士晋身的机会。现今朝堂之上,能有机会捞着实权职位的多是些承袭祖辈余荫的膏粱子弟,能耐不见得有多了不起,一个个却都只知道在玩乐享受上过度用心,你也时常和那班人来往,应当清楚他们是些什么货色。”
白脸少年性子虽然有些轻浮,但对自己的这位大哥却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听到兄长教训,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口中唯唯而已。黑脸少年摆了摆手,“我不过是有感而发,并不是要故意说你的不是。老爹时常因为你过分注重饮食、服饰,却不用心在修文学武上而责骂你,我却不以为然,在这个世道里安身立命,不一定非要依靠文武两途。况且你我兄弟虽然是兼修道术、武功,可天分却都实在平平,你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眼下只有人阶初级的水准,我也算是下了苦工,但修炼超过十年的功夫,也不过是在人阶中级打晃,武道方面勉强凝聚真气,打通了几条经脉,至于道术,施放两三个小法术就要精神透支,头晕眼花,要想成为武道强者或是道术高人恐怕是终生无望了。咱家老爹虽然也是混官场的,但不过是个刑部下属的司狱,七品上的芝麻小官,在京城这种高官贵戚扎堆的地方实在不值一提,就算精心为我们两兄弟铺路,也大不了是在刑部谋个吏员的差事。你有些斗鸡走马的本事,虽然不是正道,但能借此结交一些权贵子弟,若是能善加利用,未来未尝不能成为一条晋身的道路。这本来合乎你天性,也不算是委屈了你。只是那些权贵子弟,大多性子骄横跋扈,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你与他们结交,注意要保持些距离,莫要把自己牵连进什么不可测的祸事里,至于狐假虎威,助纣为虐等等丧天良,损阴德的事情,更是不容许你沾边,这个却是哥哥要让你谨记的。”
白脸少年听见大哥说的严肃,也不禁端正了身子,肃然应诺。两兄弟正说着闲话,一个垂髫童子端着个托盘走到桌前,黑脸少年笑了笑道:“这位先生过去没见过,今天是第一次在这里做场吧,且送他一个好彩头。”说罢随手掷出一小块碎银子,童子见到少年出手大方,忙不迭的鞠躬道谢,黑脸少年摆了摆手,仍旧与兄弟品茶闲聊。童子转了一圈,回到说书先生身边,先生看到托盘中有一块碎银子,忍不住问道:“是哪位客人出手这么阔绰?”童子扬了扬下巴,向两少年端坐的方向示意,“就是那位黑脸的少爷。”
说书先生凝神望了一望,悄悄唤过茶博士询问道:“那边的两位少年公子,可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历?”茶博士轻声答道:“你说的是那边长得一黑一白的两位公子吗?他们倒是这间茶楼的常客,是刑部江司狱家的两位公子,虽然相貌上看起来并不相像,但却是亲生的兄弟,白脸俊俏的那个是弟弟,名叫江杉,年方十七岁,虽然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有些不学好,平日里喜欢和一群浮浪子弟厮混在一起。黑脸矮胖的那个是哥哥,名唤江松,今年也不过十八岁,别看这位公子生得黑矮,可为人和善,认识他的人无不喜爱他,他家爹爹虽然官职不大,但家中家底颇厚,江大公又是天生的豪爽,所以待人处事慷慨大方,时常做些扶危济困的善举,年纪虽然不大,但却已经颇有豪杰之名。”
说书先生听了,不由得暗自点头,心道:“这位江松小公子,年纪不大,相貌也不出众,却自有一种让人不敢轻视的气度,当今勋贵子弟多是享受祖荫,耽于玩乐的庸碌之辈,寒门小户反倒催生不少英才,草莽之中也多有新一代的豪杰出头崛起。听茶博士说他今年刚满十八岁,正是妖星现世之后出生的,难道日后中原变局,风云激荡,这位江公子也会成为其中一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