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头子啊,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家闺女最近脸色不太好,人也瘦了?”殷红的妈妈一边拨着干玉米,一边朝蹲在角落抽着旱烟的丈夫说道。
“可能工作很累吧,给她杀只鸡补补”殷红的爸爸继续一动不动,只看到他嘴里在冒烟。
“这孩子也是,最近说亲的都少很多了,每天还是天黑才回家”
“姑娘大了,孩子的事情,你别总唠叨,她有她的事。”殷红的爸爸拿下叼在嘴上的旱烟袋,朝着石头上敲了两下,拉了拉批在身上的外套,准备出门。
“你去哪?我话还没说完呢”殷红的妈妈口气开始强硬了,话说,这个殷红父母,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母亲却是个张家长李家短的勺道女人,标准的农村老妇,她这一嚷,殷红爸爸倒也站住了脚。
“干啥玩意?还有什么你说”殷红的爸爸不耐烦地又蹲了下来。
“我始终觉得不对劲,最近我起夜,经常听到闺女房里有动静。”殷红妈妈站起身,手里拿着拨了一半的玉米,也蹲到殷红爸爸的跟前。
“动静?啥动静?你别没事干成天神叨叨的,她一个闺女家家的能有啥动静?”殷红爸爸这可是真不乐意再听下去了,一起身,跺跺脚上的泥竟然真走了。
殷红妈妈看着自己丈夫的背影撇了撇嘴,坐回小板凳上继续拨那风干了的玉米。
“妈,我回来了”殷红的声音老远就传进了院子。
“咦?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闺女怎么这么早回来?难道是太阳忘了下山?”殷红妈妈打趣自己的女儿。
“妈,你胡说什么?我晚上要出去,我去做点吃的,吃完就走”殷红撑好脚踏车,径自去了厨房。
“出去?去哪?”殷红妈妈站起身,扔下拨了半天都没拨好的那根玉米,追着殷红进了厨房。
“我说闺女,你可不像话了哦,最近怎么回事?每天回来那么晚,难得今天这么早回来,居然又说要出去,马上都天黑了,你去哪?干什么去?”当然农村的姑娘家家的,天黑了往外跑,多不好?
“我和一个朋友去玩”殷红往锅里倒了一瓢水,转身去端了一碗面粉。
“朋友?什么朋友?”殷红的妈妈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哎呀,说了你也不认识,反正就是朋友”www.guidaye.com
“你最近都和这个朋友搞得这么晚?”殷红妈妈拉过殷红凝神地问道。
“妈,你干嘛?瞧你那样,好像你闺女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不就和朋友玩玩嘛,至于这样吗?”殷红嫌烦了,端起面粉倒进锅里,拿起锅铲搅合了起来。
“我是不管你,但是你最近怎么这么瘦呢?脸色还不好,你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殷红妈妈还是不死心。
说到不舒服,其实殷红自己最清楚了,最近没有哪个晚上不做梦,当然做的都是那个梦,那个和邵军缠绵的梦,所以导致精神恍惚,睡眠质量下降,当然会瘦,可是这个原因怎么可以跟妈妈说?说了不丢死人才怪。
“我没事,可能最近工作比较忙吧,没事的”殷红故意躲闪母亲再三的追问,舀起一碗糊糊喝了起来。
“没事就好,闺女,你要是遇到什么你可要跟家里人说啊,不能瞒着啊?”殷红妈妈还是不放心地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
在她们那个农村里,是很信邪的,殷红的母亲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女儿有点不对劲。
于是她看着女儿跨上脚踏车远去的背影,没入黑暗后,便解下围在身上的围裙,锁了门,来到村口。
“你今晚就把黑狗血洒在你闺女床底下,看有什么动静”一个两只眼睛全部都瞎了的老太婆,正神叨叨地教殷红的母亲把手中满满一碗血洒在自己女儿的床底下。
“管用吗?”殷红妈妈狐疑地望着瞎子
“你不就是觉得你女儿撞邪了吗?每晚在房里自言自语,还……既然你已经怀疑,来找我了,就该相信我”瞎子有点生气地说。
“哎,是是,呵呵,是是,你是咱村有名的神婆,我不信你信谁去?谢谢了啊,谢谢!”殷红的妈妈小心翼翼地端着那晚黑狗血回了家,见家里黑灯瞎火的,老头子准又去李四家喝酒了,女儿也还没回来。
便照着神婆的旨意做了。
(五)
“你带我去哪?”
这边,殷红被邵军拉着手,一直像草丛走去,黑不隆冬的,殷红这心里毛毛躁躁的,有点害怕。
“邵军,你回答我啊,我害怕”殷红决意甩开邵军的手,可是邵军的手就像一把锁,死死扣着殷红的手不放。
“邵军……你听到我说话没啊?”殷红哭腔都出来了。
“别怕,有我”邵军依然不顾殷红心中的害怕,头也不回地自顾自拉着她往草丛深处走。
“别走了,好黑,我怕”殷红终于哭了。
邵军这才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月光下,殷红哭泣的脸,月亮的光惨白惨白,把殷红的脸照得更加通透,她大大的眼睛此刻泪水汪汪,像琉璃,清澈透明,泪水滑在脸颊,流出一道光线,照着脸颊泛着橘红的光,晶亮的樱唇反射着月亮的光,晶莹剔透,着实好看。
邵军忍不住,一把将殷红拽进怀里。
松开殷红,邵军擦掉殷红眼角的泪痕,对殷红说“红,嫁给我好不好?”
殷红停止了抽噎,看着眼前的邵军,他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鼻梁高耸挺拔,厚厚的唇,很是性感,殷红脸又红了。
“红,答应我,嫁给我,我爱你!”www.guidaye.com
这段时间,殷红每晚照常看到太阳西落才会回家,一成不变地,每天邵军都会等在路上送她回家,起初几次依然是链条掉了,后来渐渐地变成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链条不掉了,殷红也被爱情冲昏头了,并没有在意哪里不对劲了。
邵军吻上了殷红的唇,两人在草丛里上演了殷红每晚梦里的场景,殷红心中泛起了涟漪。
“红,你回去等我提亲好吗?”临别时,邵军依依不舍地抓着殷红的手。
“嗯?你知道我家在哪吗?”殷红有点奇怪,从没去过自己家里,怎么能知道家在哪?还提亲?
“不知道,不会找吗?傻丫头!”邵军亲了亲殷红的额头。
“要不,你跟我回家见父母。”殷红抓过邵军的手。
“呵呵,这个,呵呵,我没什么时间,等到时候直接去你家提亲不好吗?”邵军的表情开始尴尬
“那我和你去你家见你父母好吗?”殷红试探性地问
“哦,我父母不在世了。”邵军的眼中闪过一丝忧郁
“啊?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殷红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没关系,傻丫头,都是过去的事了,乖,你先回去,等我忙完这两天就提亲”邵军松开殷红的手
“那,邵军,你家里还有谁?”殷红又抓起邵军的手,在空中摇晃。
“好了,你别问了,总之我会娶你的。”显然邵军被殷红问烦了。
扔下殷红的手,转身向黑暗处走去。
“回去吧,照顾好自己,我会找你的。”
声音是邵军的,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殷红推着脚踏车,心神不宁,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相处了这么些天,他从不带我去他家,也从不来我家,白天从来没他的消息,只有晚上才回来,而且每次都是在这个地方出现,这里可是墓地啊!更奇怪的是,他从认识第一天到现在都一直穿着这身军装,好像没衣服换似的。
殷红的脑子里闪出一道道疑问。
算了,他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我也不想多问,我只知道他是爱我的,我也是爱着他的,我一定要嫁给他。想到这,殷红摸摸自己发烫的脸,盈盈一笑,跨上脚踏车,就向自己的村子奔去。 殷红妈妈推了推睡得像死猪的丈夫
“学为,学为,你睡着了吗?”
殷红妈妈等了会,殷学为没动静,她便蹑手蹑脚下了床,披上外衣,踱到殷红的房门口。
房间里没有声音,只有微弱的殷红熟睡时的呼吸声,看来神婆的黑狗血管用,洒在床下,应该不会有脏东西进来,这样闺女就不会被鬼缠了,想起之前起夜,总听到闺女房内似乎有男人的声音,而且……而且,还是,哎呀,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怎么还不好意思去想呢?该不会是哪个色鬼缠上我们家闺女了吧。
殷红妈妈想到这,撇了撇嘴,悄悄地推了推殷红的房门,推不开,这妮子房门锁着呢。殷红妈妈无奈,好像很不甘心没逮到什么似的,一步三回首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第二天,殷红继续上班去了,依然在太阳西落的时候推着脚踏车上路了,可是今晚却没有见到邵军,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殷红心中有点失落。
当晚殷红妈妈依然趁殷红爸爸熟睡时趴在自己女儿的房门上窃听,依然没发现什么异常。
第三天,殷红一样上班、下班,还是没有见到邵军。而且连续几晚都没有再做那样的梦。
连续了一个星期,殷红开始坐立不安,脸色比平时更加难看,茶不思饭不想,这比夜夜做梦还要伤身那!
这天,殷红依然太阳西落后,推着车子回家。来到第一次掉链条,以及之后每天都能见到邵军的地方,站了许久,邵军还是没有出现。殷红撑住了脚踏车,向黑暗深处望去,平日里,邵军走的方向都是这个方向,思念让殷红的胆子大了起来,明明感觉那个方向阴森可怖,却始终有去看看究竟的冲动。
也许是早已做好准备,殷红竟然带着手电。她循着平日里邵军离开的方向寻找,虽然她自己也知道,那里也许都是杂草,他的家怎么可能在那个方向呢?可是,好奇心和思念驱使殷红下定决定一探究竟。
殷红打着手电,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向黑暗深处探去,越往里越黑,殷红的心里越害怕,她回想这些日子以来,邵军的奇怪,为什么总是夜晚出现?为什么只穿那一身衣服?为什么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感觉到非同寻常的寒冷?为什么他总是神出鬼没地在这个方向消失……
越想,殷红越害怕,难道?不会?
不会的,不会的,殷红还没认可自己的遐想,便自己把自己的幻想给推回了,我一定要找到邵军,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殷红继续朝前走,越走越深,光线越暗,仿佛手中的手电已经起不到什么照明的作用,突然,手电的光掠过一块刺眼的白色,殷红心中一颤,天啊,别是什么鬼东西啊,我怕,殷红定了定神,再次将手电的光照向那个方向。
“手帕?我的手帕”殷红透过微弱的光,认出了那块属于自己的手帕,那是第一次见到邵军,他给她修车时擦手的手帕。
殷红加快了脚步,蹲在了手帕的跟前,抓起手帕,手帕很干净,一点没有污渍,甚至连一点点灰尘都没有,她想起那次邵军擦手的情形,手帕现在干干净净,证明邵军帮她洗过了,然后带在身上的。想到这里,殷红的心,掠过丝丝暖意,我在瞎想什么呢?
他肯定是有事,这手帕肯定是他匆忙掉下来的,殷红想着就把手帕揣在了兜里,我该不该继续去找呢?还是该相信他?我究竟找什么呢?我究竟想找到什么呢?他说过会娶我,会到我家提亲的,他也说过等他忙完这几天。
殷红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想要找到什么,或者说冥冥中想要证实什么,就在这时,一只野猫突然蹿出了草丛,吓了殷红一身冷汗,算了,还是回去吧,这里好恐怖,我还是相信邵军吧。
殷红掉转过头,两步并一步向停着脚踏车的地方奔去,推开脚踏车,准备回家,回头看看身后黑咕隆咚的草丛,殷红背脊爬上了恶寒,这个鬼地方,邵军平时怎么敢从那里经过?殷红摇摇头跨上脚踏车,飞快地蹬了起来。
回到家,浑沦吞枣地扒拉了几口饭,就感觉不舒服,推开碗,早早洗涮了躺下了。
殷红满脑子都是邵军,都是和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她突然想到刚才兜里还揣着白色手帕,于是坐起身,开了灯,拿出手帕,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鲜红的几个大字“红,等着我,我一定来娶你。邵军”
啊?这就算提亲啦?哼,就凭一个手帕上写几个字啊?殷红甜不滋滋地偷笑。
咦?刚才明明看过的啊,上面什么都没有啊,干干净净的,这会儿怎么有字呢?难道是刚才光线太暗,没看清楚?这字怎么像刚写上去的?而且这字红得像血,难道?想到这,殷红似乎感觉到什么一样,突然大叫一声把手帕扔得远远的。
“小红啊,小红,怎么啦?”是殷学为的声音。
殷红没有回答,只死死盯着地上被自己扔掉的手帕,是自己吓自己吧。
殷红给自己定定神,下了床,蹲在手帕跟前,冲着门外喊道“没事,爸,有老鼠,你们睡吧。”
“这孩子,老鼠也这么大惊小怪的,真是的。”殷学为的声音渐渐远去。
殷红的房间里,也没有了声音。
(七)
“都太阳晒屁股了,今天这闺女怎么还不起床?”殷红妈妈在窗外急了
“闺女,闺女,你今天不上班那?”
没人回答。www.guidaye.com
“闺女啊,你吱一声啊”殷红妈妈急了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不会病了吧?我得去看看去。殷红妈妈连忙推开殷红的房门。
殷红背对着门,看样子是还没醒,不会啊,平时她醒得最早了,怎么今天太阳都爬这么高了,还没醒?不对!
殷红妈妈紧张了起来。赶紧扒拉着自己的女儿。
扒拉过来一看,殷红妈妈差点没晕死过去,殷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见到鬼一样,嘴巴也张得老大,面色苍白,显然,殷红她死了。
“妈呀……孩子她爸,孩子她爸,你快来啊,快来啊”殷红妈妈已经瘫软在地。
“怎么了,怎么了?你吵吵啥?”殷学为放下正在吃的早饭碗,急忙忙进了殷红的房间。
“怎么?怎么回事?”殷学为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啊……天那,我的闺女啊,孩子她爸啊,我们的闺女死啦……”殷红的妈妈。已泣不成声。
很快,殷红的家里就堆满了人,包括那个神婆。
“我本只想克制这个东西的,所以只给了你黑狗血,它见到黑狗血肯定会受伤的,最起码要躲起来个把星期才能出来,它元气大伤,要疗伤的,谁知道这东西出手这么快”神婆拄着拐杖说一句,拐杖在地上敲一下。
“到底怎么回事啊?”殷学为听得一头雾水。
“你去你女儿房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没发现的东西?”神婆瞎着眼却能冲着殷红的房间方向指了指,还真是神婆。
殷学为进去找了半天,终于大声喊“你们看,你们看……”
众人蜂拥而上,都堆进了殷红的房间,殷学为手中拿着在殷红枕头底下翻出来的手帕
手帕上写着两排鲜红的字,看上去就像鲜血液写成的一样,上面写着“红,等着我,我一定来娶你。邵军。”,这笔迹好似已经干了,而下面一排似乎是很新鲜的,刚刚写上去不久,写着“村外三公里,邵家草丛。”
“哎呀,邵家草丛?不就是解放前那个地下党的家吗?听说那时候被日本鬼子的内奸知道了,把他们全家都杀光啦!”门口一个探头探脑的人囔囔道。
“什么?你怎么知道?”殷学为转过头看着这个人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整个村子都知道,那片草丛就叫‘邵家草丛’,就是因为曾经是邵家大院,后来荒了,总闹鬼,你们前年才搬来的,当然不知道啦,哎呀,你女儿肯定是被鬼缠上啦。”这个人继续嚷嚷。
殷学为,抓着手帕飞奔出了家门。
后面跟赶鸭子一样跟着一大堆看热闹的人。
一群人赶到这个人带路的邵家草丛,谁也不敢进去。
“怕什么?大白天的,有鬼也不敢出来啊”这个带路的人挥了挥手,示意殷学为跟上。
有几个胆大的也跟在后面怯怯地去了。
他们走了很久,一路荒凉,碎砖碎瓦,一看就是荒废了很久很久了。
“你们看,那是什么?”身后跟着凑热闹的人里,突然有个人大叫。
大家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座坟,殷学为凑了上去,确实是一座坟,坟上写着四个大字“邵军之墓”,在邵军墓的旁边,有一个坑,坑是新挖的,正好一个棺材大小,明眼人都明白,那是埋棺材的新坑,坑里空荡荡,坑前竖着一个碑,碑上写着“邵军之妻殷红之墓”。